故事家门被抄她沦为山匪,掳个压寨相公,是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手下人说,今日是王青棠的生辰,他们为她准备了一个天大的惊喜。

王青棠看着地上系着死扣、疯狂蠕动的那只麻袋,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咬着后槽牙问,“这他娘的是个啥?”

两个把麻袋扛回来的手下,笑得花枝招展,蹲下身把麻袋解开了,“这就是我们为大当家的您准备的惊喜呀!”

“锵锵——”

绑着麻袋的绳一散开,一个凌乱的发髻露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张惊慌失措却俊美无双的脸。

他的手脚被粗麻绳死死捆着,嘴里塞了一坨破布,此时重见天光,喉咙里“呜呜”地叫唤着,十足一个战损大美男。

王青棠虽然是个颜控,却没有因为这张俊脸惊喜起来,反而又吸了一口凉气。

卧槽?!

她认识这人。

忍着想把两个猪脑子手下一脚踹飞的冲动,她尽量冷静地问,“他是谁?”

“他是送给您做压寨相公的,祝大当家的生辰开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手下没有看出王青棠的崩溃,咧着嘴笑得快乐极了。

美男湿漉漉的眼睛转头看向王青棠,像某种柔弱好欺的大型宠物,还是受了委屈正在撒娇的那款。

王青棠心中没有丝毫恻隐,淡淡回望他。

这美男叫陶瑾煜,本朝恶吏,皇帝座下最得力的一柄快刀,经他手杀了无数无辜黎民廉洁官员,百姓又恨又怕的朝廷走狗。

红枫寨大当家王青棠,和腐朽的朝廷早就势不两立,更立下“杀尽天下一切狗官”的誓言。

如今狗官送上门了,她要是不斩也太对不起她的身份和誓言了。

可思忖良久,她收回落在陶瑾煜身上的视线,粲然一笑,“这份大礼我收下了,抬回我房中,洗漱更衣,今晚洞房!”

陶瑾煜的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呜呜呜”地挣扎着。

怎奈他实在太孱弱,又被绑住了手脚,很快就被欢呼着闯进房间的山匪们拖了下去。

王青棠目送着他被拖走,脸上的笑容消散,回头看着那两个还等着领赏的猪队友,语气冰冷又严肃,“你们怎么把此人绑回山寨的?一五一十告诉我。”

2

十日前,王青棠伪装成寻常人家女子,和这两个手下下山了一趟。

她埋伏在京城的线人来报,陶瑾煜和皇上有要事微服出巡。

皇上的画像弄不到,但线人提供了陶瑾煜的画像,带着这幅画像,王青棠轻而易举地和陶瑾煜相遇了。

王青棠一直筹备组建一支能和朝廷抗衡的队伍,目的是在必要的时刻站出来,保护自身也保护百姓,因此除了亲信手下外,大多数山寨的兄弟都不知道,王青棠为了站稳脚跟,在京城埋了多少暗线。

怕节外生枝,她去“偶遇”陶瑾煜时,带在身边的两个手下,是对她的计划不知晓的局外人。

王青棠并不打算做什么大事,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接近陶瑾煜,探探这人的虚实,跟了陶瑾煜三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接近他的好机会。

那天他独自一人外出办事,晌午选了一家馆子吃饭。

王青棠二话不说抬脚要追进去,被手下拽住了,“大当家的,这可是城里最贵的高档酒楼诶……”

“出门前不是让你们带了一百两银子在身上了吗?”

王青棠找人心切,急匆匆丢下这句话,进入了酒楼。

她选了陶瑾煜雅间外最近的一张桌子落座,没看小二递上来的菜单,随便指了几个菜,把他打发了。

那顿饭陶瑾煜和两名朝廷要员吃了很久。

王青棠集中精神,偷听着他们三人的对话,装样子地吃着饭。

大概一个半时辰后,陶瑾煜起身结账,王青棠也赶紧招呼小二。

“您这桌一共是二百五十两三钱银子,剩下的您是打包还是……”

“多少?!”王青棠大惊失色,“二百五十两?我就点了三个素菜一个牛肉而已,你抢劫啊!”

此时陶瑾煜掀开雅间的帘子,正从里边走出来。

她看着那张可恶的脸,捏了捏拳头,能在这种地方宴请,到底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不愧是狗官。

可她现在没空管这个狗官,毕竟因为他,自己变成了二百五。

“是二百五十两三钱,客官,您看这账单……”

“大当家的,怎么办啊,咱们就一百两,要不叫二当家的来送?”

小二和手下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王青棠头要炸了,她一挥手开始摆烂,“我没钱。”

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好钻进了陶瑾煜的耳朵里。

他回头,看向王青棠。

王青棠长得极美,随便一收拾,就是个活脱脱的娇弱美人,此时她负气地立在一边,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吸引路人纷纷侧目。

他娘的陶狗官,都怪他公款吃喝,害老娘一世英名在这么个小阴沟里翻了船,不然耍赖到底,把这馆子砸了就跑吧?反正也是黑店。

王青棠正想着,手放在桌檐下准备掀桌了,一个暗色的荷包落在了她手边。

“这顿饭在下请这位姑娘,小二,这些银子够吧?”

王青棠顺着声音回头看去,看到了陶瑾煜英俊的侧脸。

他没有看王青棠,笑盈盈地盯着小二,桃花眼流动着万种风情,就像在看自己的情人一样。

他永远是笑着的。

就算动用最残忍的刑罚时,看着那些尖叫求饶的犯人,眼底也是一片温柔似水的笑意。

陶瑾煜付了钱,不等王青棠说什么,看都没看她一眼的转身离开了。

好气,竟然让他解了围,果然别人的钱用起来不心疼,散财童子啊!

可恶!

王青棠恨恨地看着陶瑾煜的背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

3

结果,王青棠的那两个猪脑子手下,把她想把陶瑾煜剁碎的眼神,误认成了含情脉脉。

这不仅是脑子不好,还眼睛不好吧!

可在动手杀了陶瑾煜前,王青棠改变了主意。

当今皇上是个不听谏言的暴君,因此朝廷对读书人的言论审查十分严苛,稍有不慎就会下狱,诸多文字狱衍生出了青天监,专门用来审问官员和读书人。

陶瑾煜就是青天监的监司。

青天监的刑罚可怕残忍,这些刑罚多数都是陶瑾煜发明的。

他曾在皇上面前谗言献媚,说只要进了青天监的人,要么死,要么从此只有同一条舌头。

皇上要铲除异己、消灭一切反对言论,他不可能亲自去做,陶瑾煜就是他的刀。

可他终归,也只是刀而已。

王青棠今日斩了陶瑾煜,明日还会有人上位,继续成为青天监的监司,若不能击溃这背后的首脑,这害人的地方就会永存。

看着“呜呜”叫唤的陶瑾煜,王青棠想,或许这是她离那狗皇上最近的一次。

陶瑾煜还有很多用处,不该草草斩了。

王青棠这么想着,回过神,已经换好了一身大红的喜服,站在了房门口。

她没有片刻迟疑,推开了门。

陶瑾煜仍旧被绑着,换好了跟王青棠同款的喜服,嘴里塞着破布,就像头待宰的驴,四脚朝天被丢在床上。

王青棠觉得好笑。

堂堂青天监监司,威名远播,如今竟是这般形象被绑在自己的床上。

她突然起了想要逗逗他的恶趣味,坐到了床边,一把摘掉了他嘴里的布。

陶瑾煜旋即开始叫嚷,“大胆小贼,光天化日之下,敢强抢良家汉子,还绑上山寨,太不像话了!我可是朝廷命……”

“我管你是什么,”王青棠赶紧打断他说下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管你是什么,今晚过了,就只剩一个身份了,那便是我的压寨相公。”

王青棠一拽他,“快起来,马上时辰要到了,还是说你想这么绑着和我拜天地?”

陶瑾煜一脸绝望,“你绑我回来是真打算跟我成亲?”

“不然呢?”王青棠展颜一笑,故意捏着陶瑾煜的下巴,“小哥你容貌堂堂,深得我心,配我正好。”

“不可能的,不行!”陶瑾煜那双时刻笑着的眼睛,此时毫无笑意,严肃认真地拒绝王青棠,对成亲的抗拒已经大于他对王青棠的恐惧,“我从小定了亲,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怎可违背约定?负心汉的事我做不出来!”

“哈?”王青棠不可思议地看着陶狗官。

没想到这厮还是个有节操的,竟然心中想着未婚妻,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自己?

这倒是大大出乎了王青棠的意料。

她见过太多陶瑾煜这种狗仗人势的家伙,在性命攸关之时,别说让他们成亲,就是让他们装猪扮狗,他们都能放下自尊去做。

王青棠半真半假地吓唬陶瑾煜,“你就算不认识我,也应该听过红枫寨吧?我是红枫寨的大当家,拒绝了我,会死。”

坊间传言的王青棠,名声和陶瑾煜不相上下。

当年朝廷组织了好几次剿匪都无济于事,红枫寨又占据着关隘要塞,随着王青棠将寨子越做越大,如今更是动不得,相安无事就谢天谢地。

上边拿红枫寨没办法,便舆论污蔑,把王青棠描述成了个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女魔头,她领导的山寨,则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魔窟。

尽管红枫寨只杀贪官污吏,向来做的都是劫富济贫的好事,了解山寨的百姓,无不对王青棠竖起大拇指,但谣言总比真相散播得快,何况还是朝廷散播的、这么极具戏剧性的志异故事。

“那你杀了我吧,我是绝对不能跟你成亲的。”陶瑾煜两眼一闭,视死如归。

卧槽?

王青棠再次被他震惊了。

这真的是陶瑾煜吗,该不会绑回来个假的吧。

王青棠:“你成不成亲!”

陶瑾煜:“我不。”

王青棠:“不成亲我真会杀了你的!”

陶瑾煜:“请便。”

看得出,这厮是害怕的,王青棠每吼一声,他都会条件反射缩一下脖子,但他就是咬紧牙关宁死不从。

“大当家的,吉时已到,该拜堂了!”天色渐暗,外边传来了嘈杂的催促声。

王青棠看着紧闭双眼的陶瑾煜,十分来火。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

她嘬了嘬牙花子,照着陶瑾煜的脖颈一记手刀,“他娘的,磨磨唧唧的烦死了!”

陶瑾煜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王青棠一把拽起陶瑾煜身上的麻绳,拖着他走出了房间,无视众人惊愕的神情,“拜堂拜堂,赶紧的,别让这小子醒了。”

红枫寨的二当家,王青棠的胞弟王平,看着众人簇拥着姐姐往正厅前去,垂下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被迫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4

拜堂是不可能拜堂的,毕竟陶瑾煜晕倒了。

司仪还从来没见过新郎官昏过去的婚礼,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丰富的理论知识让他马上找到了应对之法。

“大当家的相公晕倒了,可总得有代替他来成礼的,替身不能是人,这不合规矩,乱了套了,最好是健壮威武的血冠公鸡。”司仪说。

王青棠不耐烦,“我上哪儿去给你找公鸡去啊?”她瞥见手下人养的一条狼狗,一指,“公鸡没有,公狗行不行?哎呀快着点儿吧,别这么麻烦行吗?”

司仪看着那只臊眉耷眼的小狼狗,很想说那不是公的,是母的。

可他被王青棠的淫威震慑,不敢再废话,硬着头皮应允了。

昏死的陶瑾煜坐在椅子上,王平站在他旁边抱着母狼狗,就这么和王青棠成了礼。

王青棠没空应付要闹洞房的手下们,敷衍了几句,在起哄声中往自己的房间赶去。

陶瑾煜还晕在床上,没有醒。

王青棠赶紧给他松了绑,开始搜他的身。

他被绑来到现在不过半日,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太短,他又极不配合,王青棠现在才有机会查查看他身上带了些什么。

她了解陶瑾煜,别看面上笑意盈盈风流随和,实际十分谨慎,有什么重要公文只会贴身携带,不会装在包袱里。

那日在酒楼见过陶瑾煜后,他当日就随皇上回京了,据绑他回来的手下说,他们也是下山执行任务时,无意间又撞见了他。

回京之后,又二度折返,一定有他的目的。

王青棠翻遍了他的全身,只找到了一封十分不值一提的信件,但信封里不只有信,还有一块令牌。

上边的字体非常特殊,是精心设计过的,更像某种符号。

王青棠认识,那是个“影”字,是隶属于雍王的影卫专属的令牌。

大概一年多以前,王青棠和雍王手下的影卫有过交集,当时对方身上就挂着这个牌子,王青棠觉得上边的符号有意思,便半开玩笑地多问了一嘴。

她没想到会在陶瑾煜身上发现,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眯起了眼睛。

多有意思啊,本朝第一恶吏竟然和人人交口称颂的雍王有关系?

雍王那人王青棠是知道的,出了名的老好人,皇上的亲叔叔。

皇上年幼登基,雍王正值盛年,为了避嫌,退居西北镇守边关去了。

他虽然是个武人,但性格王青棠真是一百个瞧不上,磨叽、优柔寡断、好的有点儿太过头了。

好则好矣,却不是个能做大事的。

王青棠不知道陶瑾煜为何会有这块令牌,但无论如何,这块令牌都可以证明,陶瑾煜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如今他身上的秘密更多了,便更杀不得。

算着时间陶瑾煜快醒了,王青棠仿照着之前的样子,把令牌和信件包好,重新放了回去。

既然成亲了,横竖得有个成亲的样子,没有丝毫犹豫,王青棠拆了发髻,翻身躺在了陶瑾煜身边。

她的身手可不是开玩笑的,何况整座山头都是她的,陶瑾煜这个小弱鸡就算诡计再多,也注定是跳进了如来佛掌中的孙猴子。

想着想着,王青棠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身边响起绵长的呼吸声,陶瑾煜才睁开眼,侧目看着她。

他早都醒了,王青棠知道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因此没下狠手,她又很少遇到这样的弱鸡,力道过分轻了,导致陶瑾煜提前醒来。

王青棠回来后,他一直在装晕。

“她也就传言恶毒凶狠,其实是个很有脑子和见地的姑娘,小小年纪就把山寨做得那么大,还有先见之明的迁寨守关,可不是凡品,多涨些见识,将来必成大器。”

陶瑾煜回想起了这番话,淡淡勾唇一笑。

他知道王青棠在找他,那日酒楼“偶遇”,她看起来傻透了,陶瑾煜根本不想跟她多废话,替她付了钱单纯是怕她只有武力没有脑子,在酒楼闹事,坏了他的事。

但最近看来,这个女山贼似乎确实值得他出卖色相,自投罗网。

他有他的坚持和想法,他必须再观察王青棠一阵子。

不过成亲什么的,还是很不妥,他怎么说也是定了亲的人,和个大闺女睡一张床上,成何体统。

这么想着,陶瑾煜装作翻身,和王青棠保持距离。

5

陶瑾煜就这么成了红枫寨大当家的相公。

王青棠命人不要再绑着陶瑾煜,毕竟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家人,绑来绑去的多难看。

她允许陶瑾煜可以在山寨范围内活动,但也没有完全对他放松,山寨中几个出口和能逃生的地方,都被她私下安排人守了个严严实实。

但这一切她都没有告诉王平。

其实有关陶瑾煜的真实身份,除了几个线人,寨子里没人知晓。

陶瑾煜倒还好,他没有惹事,也从不试图逃跑,自上回意欲自曝,再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的身份。

这倒更让王青棠好奇他此行的目的了,两人怀揣着各自的小九九,谁都不戳破谁。

因着大当家是个女人,故而红枫寨上下也有很多女性,王平就这么看着陶瑾煜,仗着自己有张俊颜,成天在寨子里东游西晃四处勾搭,逗得那群妹子们笑靥如花,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王青棠随随便便和一个人成亲就算了,可这人这般轻浮,一副不值得依靠的样子,也不知她究竟看上这厮什么了!

王平越观察就越生气,终于忍无可忍,去找王青棠告状。

“阿姐,这人到底什么来路啊?你为何这么随便就与他成了亲?他每日睡到日晒三竿,未免太懒了些!”

嗯,确实够懒的,都不知他在京城都怎么上朝的。王青棠暗暗点头。

“还有,你知不知道他整日都在寨子里拈花惹草,着实不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

王青棠当然知道,她还知道陶瑾煜仗着颜值优势和说话艺术,打听了不少山寨的消息。

“阿姐,你实话告诉我,那日你们下山究竟去做什么了?怎么回来没多久就和他成亲了?我问过了,那人就是你下山遇上的,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陶瑾煜的身份太特殊,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是青天监的监司,是人人闻风丧胆恶吏。

王平是知道王青棠的诸多计划的,他们都一样,痛恨着杀人的世道和吃人的朝廷,但抱负归抱负,仇怨归仇怨,王平毕竟是王青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能挡在他前边,好好保护着他,王青棠就不愿意他知道太多,面对更多的风险。

况且,日后她若有个万一,寨子上下还要靠王平顶着,现如今她还活着,应该让这孩子稍微开心地过上几年。

王青棠装作不耐烦的样子,“不都说了图他长得俊吗?哪有那么多事瞒着你,好了,该干嘛干嘛去,玩去吧。”

“就算你图他俊,人品也得过关吧?倘若是以前,家里怎么会让你嫁给这么个货色……”

“行了!”王青棠打断王平,“你现在是跟谁在说话?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吗?”

她不笑严肃起来的时候,眼里都是冰霜,“别教我做事。”

王平一怔,有些诧异又有些难过,他僵在原地。

很久后,王平收起了那种家人之间说话的神态,恭恭敬敬垂下眼,眼眶一瞬间泛了红,“……我知道了。”

王青棠没再说话,一挥手走进了正厅的屏风之后。

王平默默立了好一会儿,转身离开,他额前碎发掩面,看不清表情。

王青棠透过屏风的缝隙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些年来,她第一次对王平这么说话,她知道那么淡淡几个字分量有多重有多狠,但她没办法。

她了解王平的性格,倘若他知道了,就算豁出性命也会护王青棠周全,所以她不想他再问下去了,因为她也想护他周全。

6

几日后,王青棠借故要给陶瑾煜置办些日用品和新衣裳,带着他一道下山了,两人没带多余的人手,只在城郊租了一辆马车。

山寨之下的城镇,毗邻京城,相当繁华,陶瑾煜和王青棠在集市上闲逛着,远远看到了几个官兵打扮的人。

陶瑾煜听到了周围小贩的对话:

“已经这么多天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让这些当兵的一闹,生意都不好了。”

“可不是,据说是青天监的那位失踪了,陛下下令各处搜查呢!”

“失踪了?该不会是坏事做得太多,被人绑票了吧?”

“可不敢胡说!”

陶瑾煜有些脸热,心虚地瞄了一眼王青棠。

王青棠装没听见,继续逛着集市,“一不小心”就把小心翼翼躲避着官兵的陶瑾煜弄丢了。

城中的布告栏贴着陶瑾煜的画像,路上是巡逻的官兵,陶瑾煜渐渐看不到王青棠的身影,散落进了人潮中。

王青棠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察着他。

他并没有主动现身寻求官兵的帮助,反而躲着官兵走。

陶瑾煜只是一名文官,也不太会应对追捕和搜寻,很快就要和迎面而来的官兵撞上,而他还在提防着身后的那一波。

千钧一发之际,王青棠及时闪身出现,拦在了官兵和陶瑾煜中间,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她一提溜陶瑾煜的后颈,拽着他飞快消失在了两群官兵的视野中。

等陶瑾煜反应过来,已经坐上了驶往寨子的马车上了。

“你是我绑架的,和我走散为何不跑?集市上到处都是官兵,向他们求助也行。”王青棠明知故问道。

陶瑾煜弯起桃花眼淡淡一笑,“毕竟已经成了亲,我总不好丢下你自个儿跑了,那你回去跟寨子上下怎么解释?你好歹是红枫寨的大当家,面子丢了,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把我挖出来?”

王青棠也笑。

论瞎掰和装傻的功夫,他们俩可真是不相上下,陶瑾煜大概率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暴露了,却还能装得这么若无其事。

甚至王青棠心中有了个猜想,就算当初手下人不把他绑上来,他也会想尽办法出现在王青棠面前。

或许,他折返回来,原本就是冲着她的。

“这回不觉得对不起你的未婚妻了?做你的未婚妻还真可怜,需要的时候就被拉出来做挡箭牌,不需要的时候就随手一丢。”

陶瑾煜的脸色一僵。

虽然只有一瞬,王青棠却捕捉到了他眼中闪过的愧疚和难过。

她还是第一次从这人眼中见到除了笑和惊惧以外,别的情绪。

7

王青棠和陶瑾煜两人,就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地,继续在山寨生活。

陶瑾煜一向晚起,这日破天荒鸡叫了一遍就再也睡不着了,披上长衫起来转转。

已近暮秋,清晨山上冷,但空气和风景都极好,雾霭笼罩着层林尽染的红枫,美得如同画中世界。

陶瑾煜边走边赏景,不知不觉走进了王青棠的校场。

此刻只有王青棠一人,她正在舞棍。

天才刚亮她就已经大汗淋漓,看来已经练了好长时间,身边的兵器架上还放着长矛和长刀,上边沾染着微微的潮气,都已经用过了。

陶瑾煜有些讶异,他静静看着练武的王青棠。

“你来干什么?”没看多久,身后传来了王平的声音。

陶瑾煜回过神,扬起惯常的笑容,“哎呀,是小舅子呀。”

陶瑾煜的这个称呼让王平面色一僵,“你偷偷摸摸在做什么?”

“没有偷偷摸摸吧,在光明正大地欣赏大当家习武,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个武学奇才,身手了得。”陶瑾煜笑着拍马屁。

王平沉着脸,完全不吃他这套,“这世上哪有什么奇才,有的只是勤勉刻苦之人,阿姐每日寅时三刻便起来练武,坚持了近十年,一日不落,‘奇才’二字,侮辱她了。”

陶瑾煜讪讪一笑,“你们是从小就在这个寨子长大吗?”

“谁会天生是个山贼?”王平语气不悦。

陶瑾煜说,“那是何机缘让你们上山的?据我所知红枫寨是几年前才壮大的,迁寨后改了现在这个名字,所以你们……”

王平警觉地回头盯着陶瑾煜,打断他的话,“别想从我这里打听到什么。”

“陶相公,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连你到底叫什么都不甚清楚,但我希望你明白,若你敢对我阿姐不利,我绝对宰了你,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耍你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

说罢,王平狠狠瞪了陶瑾煜一眼,愤而离去。

年纪小小,脾气倒大。

陶瑾煜忍俊不禁。

“原来这个山寨,有秘密的不只我一个。”他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王青棠。

变故来得很快。

当日深夜,还没睡着的陶瑾煜听到了嘈杂的人声,闻到了烟熏的味道。

很快外边就火光冲天。

王青棠其实很忙,每晚回房睡的次数有限,此刻她急匆匆从外边踹开了门,一把拉起来刚穿好衣裳的陶瑾煜。

“何事?”陶瑾煜问。

“我倒是要问问你做了何事!”王青棠怒道,“是不是你泄密了自己的藏身之所,把官府引来了我山寨!”

陶瑾煜震惊又茫然,“你怎的怀疑是我?”

“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陶监司?事到如今,咱们都不要再演了吧?”王青棠咬着牙,狠狠道。

8

皇上收到了告密信,说在逃的陶瑾煜,躲进了红枫寨中,甚至还附上了一幅王青棠和陶瑾煜在集市采买的画像。

红枫寨一直和朝廷势不两立,早都是皇上的眼中钉了,但奈何红枫寨固若金汤,而且一直没有一个明着能一锅端的合理理由,几次剿匪均已失败告终。

如今有了这么好的证据,皇上当即在丞相的协助下,下令夜袭红枫寨。

既然正面打不了,就背后偷袭,趁着整个山寨陷入沉睡,丞相命人点燃了山中的枫林,趁乱发动了攻击。

剿匪杀人是要有由头的,如今被窝藏的陶瑾煜,就是朝廷最好的由头。

一旦在寨子中搜到他,王青棠和她的红枫寨也一并完了。

王青棠日日夜夜明里暗里地派人盯着陶瑾煜,掌握了他的一切动向,甚至每日小解几次、打多少个哈欠都了如指掌,就是提防着他是假意被俘,实则和皇上里应外合演戏。

上次带着他下山一趟,更加重了王青棠的怀疑,但她没想到二度在陶瑾煜身上栽了跟头,明明那样严加看管,他到底是怎么把消息递出寨子的?

她不是没想过陶瑾煜会收买寨中兄弟,毕竟寨子这么大,有一两个容易被策反的也是常事,可负责拦截书信密函的,全是王青棠的亲信,就算飞出的麻雀有异样,都不会逃过他们的眼睛。

“不是我,我从未向宫中透露过行踪,”陶瑾煜垂下眼,极轻地叹了口气,“我真的是伪装失踪,从京城逃出来的。”

“若你还是不说实话,我就宰了你,悄无声息地埋了,谁都别好过。”王青棠的刀已经逼近了陶瑾煜的脖颈。

陶瑾煜语速略快,“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是在我身上发现了雍王影卫的令牌吗?那是故意给你看的,我是替雍王来劝你辅佐他举事的。”

“大当家的,我一直都是雍王的人。”

陶瑾煜深吸一口气,尽量言简意赅道,“你在京中埋伏着一条暗线,购置兵器时,在黑市上结交到了影卫,这也是你被雍王相中的原因,他一直在伪装着自己蛰伏于西北,之前他不是派人来见过你吗?”

“皇帝在两年前,任命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

“那厮是个妖道出身,花言巧语迷惑人心,上任后做了更多可怕残忍的事,甚至蛊惑皇帝,效仿始皇焚书坑儒,他阴狠又聪慧,逐渐掌控了圣心,也开始怀疑我了。”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突然离京,因为丞相掌握了我的相关证据,为了不暴露雍王,我不能再在京中待下去了。那日你跟踪我到酒楼,我就是替雍王去办急事的,不曾想同时也被丞相盯上了。”

“皇帝越长大越昏庸混账,这十多年来手上冤假错案无数,稍一不顺着他的心思,他就要人性命,这些年国中冤死之人、离散的家庭还不够多吗?而丞相上位后,百姓的日子越发难过。”

王青棠看不清陶瑾煜的脸,眼前浮现冲天的火光和惨叫横死的男女。

长刀飞起斩下了一个妇人的头颅,带着血的头颅飞到半空中,瞪着两眼死死看着她,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跑啊”。

从此王青棠再没有做过别的梦,只要入睡,梦中都在拽着王平疯了一样地奔跑。

王青棠回过神,冷冷看着陶瑾煜,“你觉得我信你吗?青天监的监司,本朝第一恶吏,你所作所为,和皇上丞相又有何区别?”

“我不是与他们沆瀣一气的恶棍,但除了令牌,我没有别的让你相信的东西,事到如今我没必要再骗你,”陶瑾煜正色道,“一定是有人泄露了我的行踪,丞相为人阴鸷狠辣,今日肯定做足了准备才夜袭的,你只要信我,离开这座山,我绝对能保全你和你全部的亲信,之后我再同你慢慢解释。”

王青棠握了握刀柄。

王平冲进了房中,打断了二人,“阿姐,官府的人已经上了山腰,分明是算中了今日两支精锐都不在山中……”

他看到王青棠和陶瑾煜对峙,愣了一下,“阿姐?”

倏尔他反应了过来,“你……原来是你,原来真的是你,我早该猜到的,他们要的人是你,陶瑾……”

“平儿!”王青棠回过头,厉声打断了王平,“你带着咱们剩下的全部亲信都赶紧往后山的密道里撤退。”

“那阿姐你怎么办?!”王平说。

“你带着人先从密道逃出,我和他在寨子里抵挡官兵,掩护你,”王青棠沉声道,“若我破晓时还没有与你会和,你就带着人赶紧逃,不要等我了。”

“阿姐你……”

王青棠说,“我不能逃,我要是也逃了,那群人一定会觉察不对,若我没猜错,今日是丞相亲自领兵,是有把握能剿灭我红枫寨而来。”

“不行,你不能留下,”王平急促道,“我来抵挡官兵,你带着咱们的人从密道逃走!”

“平儿你听话,快点,来不及了!”王青棠怒吼。

“不行,不行的,不行的阿姐……”

王青棠红着眼睛吼道,“王平!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王平急得快要哭了,“我不能让你为了保护我而死,我不能,我发过誓的,我不能……”

“你们再推来让去的,丞相就带人杀过来了,到时候谁都别走。”陶瑾煜打断二人的对话,“今日夜袭突然,我发誓没有泄露行踪,肯定是你们寨子里出了内奸,若不赶紧走,连密道也会很快被发现,二当家的你放心,我给你保证,我一定带你阿姐出去,君子一言九鼎。”

王青棠回头看向陶瑾煜,他那双总是笑着的眼睛,此时无比严肃。

9

王平最终还是带着人从密道逃离了。

他走后没多久,寨子里一部分倒戈的弟兄,引着官兵到了王青棠的住处。

“是他……”看着领头和丞相说话的那个青年,躲在暗处的王青棠一瞬失神。

三年前,她把还是乞丐的他捡回了寨子,彼时他奄奄一息快要死了,救了十多天才捡回一条性命。

原来他竟然是丞相的人。

王青棠看着他身边那个中年人,发现两人的眉眼如此相像。

她看着两人,震惊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竟然……丞相在还没有上位的时候,就展现出了这么大的野心,谋划了如此一盘大棋,甚至不惜让亲兄弟冒着生命危险,成为了红枫寨的内线。

是了,若能自由行动的人对消息了如指掌,自然没必要费事传递书信出去。

王青棠的背后升起层层冷汗。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经营和算计,在这样的人面前,显得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原来,她不过妄图撼动大树的蜉蝣罢了。

还好成立红枫寨之初,除了一早跟着她的那些人,王青棠就没有再毫无顾忌地全意相信过别人。

趁他们进屋搜查的时候,王青棠带着陶瑾煜,猫着腰往小路逃跑。

“大人,这边有人!”熟悉山寨的弟兄发觉了两人的行踪,邀功般大声嚷嚷着。

王青棠强忍着复杂的情绪,把陶瑾煜往身前一拉,护着他全力奔跑,“别回头,一直跑。”

少女的声音被冷冽的山风裹挟着,吹进陶瑾煜的耳中,有些发抖。

他突然想起来,她才刚过了二十岁的生辰。

王青棠边跑边对陶瑾煜说,“下个岔路口,我挡住他们,你按照我说的方向跑,尽头有一个很小的山洞,只够躲一个成年人,你藏进去。”

“那你呢?”陶瑾煜急促问道。

“我解决了他们就跟上你。”

“我答应过王平……”

王青棠打断陶瑾煜,“习武之人,就必须挡在普通人身前,保护他们,这也是我习武的初衷,别废话,给我用尽全力跑啊!——”

王青棠握住背后长刀的刀柄,将它抽了出来,把陶瑾煜用力往前一推,飞身跃起横在了追兵之前。

她一人阻挡着追上来的几十人,长刀斩下,劈向了那些曾经她称作是兄弟的人们的头颅。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王青棠的脸上也溅满了血,她愈战愈勇,铆足劲大吼一声,生生将一个人拦腰斩成了两截。

“呃啊——”

腿上中了刀,肩膀也被长矛刺中,但她是红枫寨的大当家,若抵挡不住这一波,泄了气,一定会死。

王青棠吊着一口气,竭力挥舞着长刀,不知把多少人斩于刀下。

长刀开始变钝,手也有些抖,视线被血模糊了。

看来,她怕是要死在这劳什子的破地方了。

王青棠轻轻闭了一下眼,眼前又出现了那无数次入梦的画面,妇人的头颅高高飞起,死前双眼依旧死死看向王青棠的方向。

“跑啊——”

快要倒下时,她被人从后稳稳托住了。

那个原本应该逃跑躲起来的人,再度折返,抱着她,从怀中掏出了两颗粗制滥造的硫弹,朝着追兵的方向狠狠砸在了地上。

威力并不太大,但呛人的浓烟足够拖延他们一阵。

借着这时候,陶瑾煜把王青棠背了起来,用尽了他所能及的最大速度,奋力奔跑。

“密道在哪里,快告诉我!王青棠,求你信我一回!”

王青棠的喉咙里呛了血,说话有些含混,“不是让你跑了吗,为何又要回来……”

“男人,就必须挡在女人身前,保护她们,况且我答应了王平。忠人之事,这也是我为人的初衷。”

王青棠看着他英俊的侧脸,极轻地笑了一声。

10

王青棠再醒来时,身处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

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虽然动一动还是浑身痛,不过基本已无大碍。

这地方她很陌生,却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她环视了房间一圈,应该是某个农户院落的里间,不算大,屋里陈设略显简陋。

她的长刀立在门后,已经被重新磨过,从光泽看就知道吹毛立断,放置长刀的习惯,来自王平。

王青棠悬着的心放下了,她掀开被子,随便披上外衫,就往外走去。

房子只有三个里间,她用了最小的那一间,另外两间和门厅里,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男性衣物鞋袜,打着地铺,还有几件兵器,除了被褥,这些她都眼熟,全是她寨子的东西。

王青棠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屋外是灶台,随便塔了个小篷子防风防雨,此时冷锅冷灶,还没开火。

她在四处环视,不一会儿听到了脚步和人声。

她下意识闪身躲在了门后,透过门缝看到了王平和陶瑾煜并肩说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其他寨中弟兄。

“陶大哥,多亏了你搞到了盐,今天让你尝尝我做野兔的手艺,阿姐最喜欢吃我做的兔子了!”

陶什么?陶大哥?

“好啊,顺便煮一些肉汤,你阿姐还没醒,但大夫说了,要吃些荤腥补补才好。”

几人说说笑笑进了院子,王青棠走了出去。

陶瑾煜首先看见了她,他一怔,旋即绽开了一个灿烂爽朗的笑容,“哎呀,你醒了!”

王平告诉王青棠,这一路多亏了陶瑾煜,他们才能没有损失一个兄弟地安稳甩开追兵,王青棠受着伤,昏迷了,没法骑马,陶瑾煜还利索地做了一辆四轮板车,让她躺着。

王平说,陶瑾煜甚至还会自制硫弹,他鞋底的夹层常年藏着些防身的火药,三两下就能做一个硫弹。

躲开了追兵后,又在陶瑾煜的带领下,一行人带着受伤的王青棠,躲进了地处密林间的一处农家,据陶瑾煜自己说,这房子是他与雍王亲信接头密会之地,伪装成守林人的居所,最是安全不过。

“陶大哥说,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就跟他秘密去西北,他已经把雍王的计划都告诉我了,他说你醒来后,也会告诉你。”

王平继续说,“你昏迷了整整四日,四日前刚来到这里,陶大哥就写了密函传了出去,他说或许再过三五日,雍王就会派最近的影卫,来保护我们了。”

“所以你现在叫他陶大哥?”王青棠也不知道事态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她为什么有这么清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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