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末年的杏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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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末年的杏花雨

《西岑春晓》赏析周冉

西岑春晓

贾如玺

西村一带沙堤绕,最是宜人春渐晓。

露湿丛花香暂妆,烟迷远柳枝偏袅。

高低断岭阻游车,明灭朝星惊宿鸟。

为爱寻芳早起频,村沽不惜杖钱少。

注释:

贾如玺:(.9—?),清代书法家、诗人、篆刻家、画家。字信章,号珥峰,汉族,故城望族世家贾家十一世孙,贾际熙之子,贾棠之孙,雍正二年癸卯春闱举人,甲辰秋闱进士,官授主事,亦养乞归,补户部主事。史料载:贾如玺年23岁辞官归里,研习书法、篆刻、绘画、医学等,皆有建树。四乡慕其才学,纷纷携子拜于门下,故曾教书授业,著有《随中斋诗稿》《随中子遗稿》《竹凤窗文集》。

西岑:岑,音cen,小而高的山丘,这里指沙丘。故城域在北宋黄河北流后,形成许多固定沙丘,主要集中于郑口镇、青罕镇、辛庄乡、里老乡,海拔多在22—30米。因明朝时此地在治所之西,故称“西岑”。为文人雅士游览之地。

宜人:适合人的需要、心意等。这里指春天早晨清新美丽的景色使人身心愉悦。

渐晓:天渐渐发亮的时候。

暂妆:暂,刚刚;妆,打扮。苏轼以“香在衣裳妆在臂,水连芳草月连云。”喻美好的爱情。“香暂妆”采用拟人的修辞方法,将挂满晨露的丛丛花朵比作刚刚梳妆后的美丽女子。

烟迷远柳:迷,充满、弥漫。烟柳,烟雾笼罩的柳林,亦泛指柳林、柳树。炊烟的颜色膨胀感和柳絮极像,固诗中得此称。这里指远处柳林似烟雾笼罩亦幻亦真之景。“烟柳”一词唐、宋、元朝诗文中皆有引用。唐韩愈有“决胜烟柳满皇都”之句;元张可久曲中有“一汀烟柳锁春宵,添得杨花闹。”

偏袅:偏,倾斜。袅,形容细长柔美,摆动的样子。此处指柳枝随风飘拂。

朝星:早晨的星星。天文学上指日出以前出现在东方的金星或水星。

宿鸟:宿,(鸟的)巢穴。宿鸟,意为归巢栖息的鸟。唐杜甫有“宿鸟恋本枝,安辞且穷栖”句;宋苏轼有“烟锁竹枝寒宿鸟,水沉天色霁横参。”句;明张四维“栏杆空伫立,宿鸟归飞急。”;清顾炎武“宿鸟乍归陵树稳,春花初放果园香。”,皆表此义。

爱寻芳:爱,喜爱。寻芳,游赏美景。宋黄庭坚有“黔中桃李可寻芳”句。

频:频繁,多次。这里指作者清晨至西岑赏景次数之多。

沽:动词,买。亦有用可以伸进酒坛的取酒器从酒坛打酒之义。

杖钱:指饮酒之资。典源出处《世说新语·任诞》:“阮宣子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虽当世贵盛,不肯诣也。”唐岑参有“至今杖头钱,时时地上有。”句;宋陆游“客少可罗门外雀,家贫也办杖头钱。”皆为此义。

诗意:

故城治所向西,一些村庄旁有沙堤环绕。春天早晨,天渐渐亮起来的时候,风景最是清新宜人。被晨露打湿的丛丛花朵像是刚刚梳洗打扮过的美丽少女。远处如烟般迷离的柳树一片碧绿,晨风吹来,柳枝随风摆动,非常柔美。这高高低低的沙土丘如同此起彼伏的山岭阻挡了我游览乘坐的车子。抬头望向天空,几颗星星在早晨的天空时隐时现,明灭可见。鸟儿受到游人惊扰从巢中飞起。因为喜欢游赏这春天的美景,我多次到此处游览,也时常到附近村里打酒,绝不会吝惜那一点饮酒之资。

赏析:

《西岑春晓》是一首描写游览观赏故城邑辛庄、青罕一带沙岗间春晨美景的七言律诗,为贾如玺归隐家乡故城后壮年所作。诗句叙事写景结合,景中有情,为清人书“故城八景”之诗中佳作。首联平铺直叙,采用白描手法,交代赏景的地点,以“沙堤绕”三字介绍所到之处特殊的地貌特点。一个“最”字点名东方欲晓的春天早晨是赏景的最好时段,照应题目中“春晓”。颔联写景,以“花”“柳”为描写对象,写其形,绘其姿。以拟人修辞抓住清晨花朵被晨露打湿这一特点将花朵比拟为刚刚梳洗打扮好的靓丽少女,杏花、桃花各种野花的娇媚之态如在眼前。“烟迷”写诗人放眼远望之景,由近及远,描述柳林朦胧迷离之情态。以“偏袅”写柳枝随风摆动之柔美婀娜。颈联则呼应首联中“沙堤绕”写游车处在高低起伏的沙土岭之间,车轮不时为沙土所困,车辆难行受阻。好在并未影响诗人的好心情。贾如玺仰望故乡的天空,清晨的苍穹中几颗星星忽明忽暗,星光与晨曦辉映,几只被游车惊扰的鸟从巢中飞起,翅膀划过春风,发出几声脆鸣。此刻,连绵的沙丘,绚烂的花朵,翠绿的柳林,明灭可见的星光和飞起的鸟儿构成一幅动静结合、色彩明丽的图画,被贾如玺的诗句生动描摹,潇洒写意。尾联由景及人,写自己“为爱寻芳”,因游览故乡美景而频频早起至此。不吝惜买酒之资到村中买酒小酌,“村沽不惜杖钱少”画面感极强,勾勒了乡村中买酒的情景,给读者留有很大想象空间,更增加了这首诗的温度和趣味。这首七律情景交融,记述了晨游西岑,描写所见美好的景色,表达了对家乡的热爱,抒发了诗人辞官归里后恬淡自然之情。暗含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清高之意。

“诗,是人生的隐喻,是对灵魂最真实的告白”。贾如玺一生平中见奇,淡中有味,志趣高洁。他出生于故城名门望族贾家。清乾隆年间,当地有“贾千顷、罗百万,澹村周家也不善”之民谣流传甚广,足以显示出故城贾家实力雄厚,数代皆为当地首富。信奉读书改变命运的贾家是科举起家的典型,进士、举人、贡生不可胜数。贾如玺年轻中举,官至主事,可谓青年才俊。而自幼受过良好教育,性格恬淡正直的贾如玺对官场的倾轧和龌龊无比厌恶。

年乙巳蛇年,在同道们看来前途无量的贾如玺,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世人瞠目结舌的选择:以奉养父母为由辞官归乡。这是一次勇敢决绝的心灵回归!在别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转身之后的贾如玺开始在他深爱的故土上书写只属于自己精神王国的多彩人生。而故城的一方沃土也慈爱地滋养了贾如玺的才学,给他无限灵感和动力。故城多树木,如玺盖茅舍雅居于幽静树林,他专心读书、研习书法之余结交名人雅士。史料载:常州名医张嵩,河南篆刻家畅中抡,常州书法家孙西琳常来贾如玺家中聚会、小住,共同切磋交流。如玺在郑口码头迎来送往,曾携朋友们游故城八景,论运河风物。贾如玺书法临晋帖,几可乱真。经数年磨砺,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成为与孙西琳、倪頔塘、承茂文等齐名的著名书法家,大江南北均有名气。他工于篆刻,后人评价他的篆刻作品绝险入古,工秦汉北魏篆隶诸体,晚年造诣精深。他精通医道,可诊病疗伤。乡人无不仰慕贾如玺的才学,延以教其子。贾如玺教书同时亦有数本著述。在这位有情趣的雅士眼中,故城四季皆有美景。“无丝竹之悦耳,无案牍之劳形”,平静悠闲的生活使他更有机会亲近故乡的一草一木。“故城八景”中有“西岑春晓”盛名的辛庄、庙灵、小麻一带村庄,自然是贾如玺赏景的好去处。故而“为爱寻访早起频”。而于花香氤氲间村中沽酒小酌,又为这赏景增添了醉人的情趣。独怜春来香成雨,一树杏花一树诗!隐居于乡的闲适恬淡之情,超然之趣,如那些逶迤连绵的土岗,如西岑满树的繁花,都化成沽来的浊酒,饮之却余味悠悠,别有风味。

年过去了,历史的风吹散了无数王冠,淹没了许多往事,故城较当年早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贾如玺的西岑成为崭新的旧梦,今日的故城处处新颜。春天,当我在家乡的杏树下吟诵起这首诗,仿佛看到运河西畔故城才子贾如玺在晨曦的微光中信步踱来,他脚步轻轻,面色安详从容,晨露沾湿了贾如玺的衣袂,花香翩翩盈袖,空中尚有朝星明灭,鸟鸣如琴唱嘤嘤,贾如玺身后烟柳含翠,土岭起伏。而在他和我的面前,杏花正在微冷的晨风中飘飞如蝶雨。我与这位超然物外的世家公子,与这位多才多艺的乡人,仅仅隔着一首诗的距离……

编辑:刘荣梅

摄影:叶景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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