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fiero的杜鹃谷
朋友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靠着玻璃窗看??外面新栽的三棵杜鹃花。比起刚搬进来时种的两棵，明显有心得了，这三棵才种没多久就见长，第一年花期就格外开恩，开得如火如荼。
朋友打电话来说起周末去Sofiero城堡赏杜鹃花，惦记起我来。感动之余，彼时我正被长途飞机导致的颈椎问题折磨的日夜颠倒，汽车火车都坐不得，倚着窗户看外面风景算得是最舒服的姿势。几天功夫看着孕育了差不多有十个月的花苞渐渐鳞片打开，深红深玫红色露出来，花瓣花萼一点点挤出来，终于展开，之前包裹了她们的鳞片此时变成了背景衬托。花苞的颜色总是比花瓣深，杜鹃花犹是，有的花苞深玫红色、开出来的花洁白如玉。
观察一种植物有这样的微观打开方式，细致处让人惊叹自然的造化神奇，也要去Sofiero这样的地方，看漫山满谷的杜鹃如云，敬畏其生命力的蓬勃。
Sofiero在赫尔辛堡市郊，临着厄勒海峡，对面便可见丹麦的赫尔辛厄也就是著名的哈姆雷特城堡所在。Sofiero从前是瑞典皇室的夏宫，始于尚为王储的奥斯卡和索菲亚夫妇所建，它的名字便是献给这位王妃而来。王储夫妇后来登记基，再后来他们的孙子古斯塔夫（后来的六世）娶了英国的玛格丽特，这座城堡作为婚礼礼物送给他们。玛格丽特出身园艺爱好家庭，她把英国现代园艺风格引入，由此打建Sofiero城堡。她去世后，古斯塔夫六世开始大量收集杜鹃品种，最终达到今天这座拥有一万多株，以及三百多原生、杂交品种杜鹃的大规模。
写了这么一大段史实，除了交代背景，其实就是为了引出来玛格丽特王妃。瑞典花园不论家庭还是城堡、公园，都可见英式现代花园的风格，这源流我认为是玛格丽特王妃当年起始并蔓延开来的，作为一个英式现代花园流派的拥趸者，又被日常所见的各式花园潜移默化，是要奉她一声祖师奶奶的。而英式流派的最美之处便在于它是一个不断流动发展的，它东西兼容并蓄又有自己显著的理念。每年切尔西园艺展（五月底）便可窥见它鲜活的生命力和百年多理念的传承。Sofiero城堡一直与邱园（Kews皇家植物园）保持常年的互通。
而提到英式园艺，botanicgarden，就一定要说十九世纪那些带有植物猎人身份的欧美探险者们在中国横断山区云贵藏区采集植物，这些采集极大丰富并甚至可以说改变了欧洲园艺的面貌，杜鹃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甚至有人说没有中国的杜鹃就没有西方的园林，这句话的出处我不知从何而来，但至少欧洲园艺会比现在逊色的很多。
杜鹃种类简单粗暴分分，差不多就是高山杜鹃这种高大型（Rhododendron)和杜鹃这种矮小型的(Azalea)，灌木，但也有乔木品种，甚至还有攀爬杜鹃。我不是专业人士说的不准也不必批判我，当初林奈的植物分类体系因为杜鹃的样本很少，迄今怎么分怎么归都还有争议，但它名下的种类算是我见过最多的了，拉丁语名字记不住也罢，其实好几个类别都是拿植物猎（学）人（家）们的名字命名的，比如威尔逊，傅礼士，弗朗西斯·金敦沃德，弗兰克·卢德洛等等这些当时很有名气的博物学家和植物猎人。
杜鹃原产地据分析当是中国，世界九百多品种中横断山区便有三百多品种，但这个原产地我觉得实在不必跟民族自豪感和地区所有权挂钩，相应的，原产地意味着保护的责任，如果一定要跟情绪挂钩、那就加个荣誉二字吧。毕竟当初植物进化漫长的过程中第一棵杜鹃出现时还不知道哪个智人群落在地球上行走呢。
前面说品种时提到乔木类，其实品种极其稀少，我读到的也就是一个被叫做大树杜鹃的在云南的高黎贡山。当年的英国植物猎人傅礼士在腾冲的高黎贡山发现了一棵大树杜鹃有近三百年树龄，便把它砍下运回英国做了标本。三百年对一棵大树杜鹃而言也还是青少年时代吧，尽管傅礼士对整个杜鹃属的品种修订有很大贡献，园艺爱好者与植物猎人/学家还是来自不同星球，我估计这辈子也理解不了活物标本的意义。依着当年傅礼士留下来的线索，隔着六七十年的断层又重新找到大树杜鹃的踪迹。可是这一次一样的悲观，旅游嘛，旅游是一样的杀手。
原产地的原生品种对杂交有着决定性的作用。Sofiero城堡最近一次大规模收进品种便是在年，那一年有一个“哥德堡-云南”项目，为了丰富培育所用，哥德堡植物园也有一个杜鹃谷。杂交出来的花多半外观美丽，比如之前写富贵花提过世人皆以重瓣美，重瓣花就没有生殖能力，花把自己的生殖器官转换成了重重叠叠的华裳。杂交也有可能会有缺陷。这时候原生种就该登场了。
院子里的杂交酒红杜鹃“EnglishRoseum”盛开时的颜色
以及它愈败时的花容失色
院子里另一棵酒红杜鹃“GomerWaterer”，前一棵要败它要开
原生杜鹃在北半球温暖气候海拔高的地方都有分布，瑞典都有那么一两个品种。日本的高山杜鹃大都分布在海岛，我当初特意去找一个叫做矢久杜鹃的日本品种，不负所望。第一年种下，只开了一朵花，惊为天人。之后沉寂了三年之久，以至于我都以为它的花苞已经木化了，年年春天盼望又失望，直到今年，一树皆开。它的叶片背面是毛茸茸的手感，花萼有极嫩的玫红色，待得花开，瞬间转成透明的玉色，姑射之神，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
我的矢久杜鹃KoichiroWada
它喜湿又不能总湿，它出身亚热带地带却不喜高温，高山气候的确是它最好的家。人工植物园我也看的不多，不过还是要Sofiero这种有自然地势起伏的丘陵才好看，而野外的地点想来可看的地方也很多，不过依着个人游历提三处，一个是江西三清山和龙虎山，一个是云南中甸，一个是台湾花莲自北的苏花公路沿线。当然我的旅行经验年代已久远，不知今日当如何。
前两处有湖水的地方还能看到杜鹃醉鱼，杜鹃花有毒，花瓣落入湖中，鱼吃了便会如假死浮在水面。而其中更有几种可谓剧毒，比如大白花杜鹃、以及黄杜鹃又叫羊踯躅的，不仅花有毒，叶也有毒，所谓羊吃过后便踯躅不前，步履蹒跚。貌似吃过映山红的好像还不少，唉杜鹃的各类名称啊，映山红据说是所有红色杜鹃都可归为此类，也有把矮杜鹃划入其中的，总之就是吃了红杜鹃的有不适但也还都活着，味道呢据说酸酸甜甜很不错。
最后一提的是几年前在赫尔辛堡的一家书店看到一本画册书Sofiero的杜鹃花，作者JohnMoscoso。看来是销路不好，我买的时候标价只有三十五克朗，遇到对的人这种价格何止是锦上添花。书中图片拍的美极，内容也很丰富，更是发现有一种杜鹃花名“China”，花色洁白无瑕，颇吻合我们一贯的冰清玉洁的审美观。
Sofiero的杜鹃花一书中的截图。
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