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发行的《谭延闿日记》手写体共20本,近万字,一般读者识别困难,无法正常阅读。茶陵县茶乡文化促进会已将其转换成规范的印刷体,目前正在做进一步的校对与格式整理工作。本平台陆续刊发,意在让有兴趣的读者先睹为快。并请提出意见和建议。
光绪戊申年日记(年)
正月初一日,阴,晚下冰子,寒暖43度。
子初,衣冠。偕大、三、四兄、二侄、寿曾兄弟出天行于塘前,遂行拜年礼,吃莲子茶于大书房。礼成,诣钟太宜人位前神堂灶君行礼。还书斋试笔,仍归内室就寝。晨起,小孩来拜年。 老人以寒疾,不出受贺。早饭后,偕三、四兄、二侄、寿曾往善化城隍玉泉山行香。因过惠泉,见其父子。后至龙王庙、长沙城隍、李真人、关帝府、城隍、省城隍行香乃归。同至吕家,蘧孙已出,三、四兄遂还。余入见丈人,稍坐归。是日街头两遇赶翁。吕满来,少坐而去。少泉继至,适将饭,遂同座,然不食,陪宴而已。饭仍设楼下屋,非如去年之会食大书房也。发朱笔、墨笔各一支,开用新朱墨。
正月初二日,雨,微雪,寒暖44度。
三兄出门拜年于长沙县口,遇龙八,偕至汪九处,坐久之。出至西门一带。还,过唐家。入花厅,则莱之、采臣在,皆便服,问之,乃知怀之妻孔又死,死盖除夕事,圣人元旦即来大闹,声称将拖倒斐泉家屋。圣妻、圣子相率大至,开轿钱至百余千,勒索厚殓,开衣物,值数千金,至今犹未入殓也。莱之邀三兄入见怀之,则残镜破几零落满地,皆孔氏所毁。怀之坐床上,泣不能兴。旁坐一横眼人,盖孔四也。三兄略坐,出见对门尸陈于地,圣妻喧闹声盈耳。采臣问计,谢以不能劝,以认晦气。圣妻之来挟,有拚命之鸦片,唐之影堂移设花厅。遂归,丞之来。午饭。易六泉衣冠来,为老人立方,其子已释。 吕满来,同午饭。三兄午后又出,上灯归。晚,有麫,吕、张同享。丞之留宿,吕满九时去。
正月初三日,阴,寒暖42度。
三兄往杨皙子家见范静生、重子,遇龙萸溪、曹子谷、郭德依,至二时归。杨连翁往唐家,知昨日更大闹,圣妻晕去,圣人复来,欲以五子拚怀之,举家鼎沸。陶老五长跪以请,为圣手伤其鼻,后竟以金玉珠宝衣四十余袭殓。唐家言无钱,圣人命以衣箱典押,遂率众登楼,尽劫怀之前后衣箱去。挑夫每人索力钱四百文,至夜半始散去。云后此念经开吊问题尚未解决,五中后将更来,亦可谓穷凶极恶矣。余着屐,偕承之往吕家晤吕满,谈至三时,吕满出花雕共饮,尽三壶。承之大醉,余亦微醺。吃麫后复剧,谈至六时。吕满以舁送承之先归,余家舆亦来御余,遂乘之还,已将晚餐矣。六泉二鼓来,为老人立方。承之留宿。
正月初四日,阴,寒暖42度。
三兄出拜年,见平希曹而还。道遇一人率小儿骑马,儿年八、九岁,可怪也。午正一刻,余衣冠迎春于轿厅。午后,偕三、四兄、承之步至吕家,蘧孙方饭,乃出春卷饷客,尽一盘。顷之,觐九、吕满相继出陪,谈至上灯。邀吕满同归。唐宅之事,闻跪者尚有陈八,租谷陶鼻已肿,则圣人曲肱为之。殓时有玉簪,嫌不佳,碎之地。圣妻居唐日必服参,劫箱号称出当,后送百金来,唐不受也。闻将勒唐出殃榜,悬血珠,不以卑幼丧论。云除夕之夜黄●团年,灯坠,油炽,火焚其须。汤六尽货家具,挟妓往鄂,覆舟洞庭。陶戚有雇婢,忿而投水,其家索赔三百。一日之间(去年除夕)何多事也。夜有烫麫饺,留吕、张同啖,吕满谈至九时半去。
正月初五日,大晴,寒暖42度。
三兄为杨皙子草绅士推袁公呈一通。张成之归学堂去。今日大晴,为今年始。易六泉来,为老人立方。下午,余出游过集益,尚未开张,敲门而入。内室黑暗,稍坐。出过羣治亦然,遂不入,经府东街归。邹姬来言圣女之殓。圣人偕其党环列,不令唐氏近前。凡用金钏、玉钊各二宝,入棺否未可知也。又陈陶之跪叩头数十,始免移尸遍游房闼云。三兄傍晚往尧衢家赴席,艮老、皙子、静生、颂年、萸溪先在,入席,至九时归。颂年言圣人去年曾于陶三之丧赊一棺,与之索千金,黄¨作中,始以四百了事。
是日尧衢特开酒一坛,汪九功也。
正月初六日,阴,寒暖45度。
兰逢来自湘潭,拜年也。诸小孩出行,鹾孙出陪圣人,圣人斥为嫖客,鹾孙答曰嫖你的娘,圣人怒起,则已遁。张承之上灯时来,数语而去,云须赴席曾家也。三兄往朱家见朱八,蒋哲生在座,偕入见两老,坐顷出,而杨三豹子来,遂留饮。大生适至,亦同坐。席散,三兄往龙家,萸溪、毅甫咸在。有顷,王衡子文彧来,俞经贻、杨皙子、重子继至,陆润仪、曹子谷随到,候范静生甚久,上灯始入席。席半,静生去,余人亦散。惟皙子、重子及三兄留谈,至十时乃归。闻豹子言,圣人常为圣妻所殴。寿大哥,以龙至轿厅,金皷,鞭爆,舞蹈甚久。
正月初七日,阴,寒暖49度。
三兄见唐采臣于花厅,言孔家勒继事。问殃榜写法,答以夫主丧,无哀子,一行即得,乃去。其意欲耸吾家疑圣也。三兄往朱八处谈铁路事,萸溪亦至,三时半始出。至荫园请客,则艮老、静生、元征、子谷、重子已至,遂入席。顷之,经贻来,议三路师范被驳事,上灯乃散归。是日皙子、萸溪未至。兰亭今午上湘潭。闻吕满今日子时生一子,凡妊十四月云。余至吕家贺喜,晤吕满、佩九,入见丈人,谈至十二时归。平希曹来拜年,去,而吕满至,遂留午饭。饭后,林二偕贻萱来,食之以麫。吕满三时归去。余偕林、黎步出至玉泉街,访长恩室,呼门不应之,竟未入,与黎、林分道,道府正街归。
正月初八日,阴,寒暖44度。
午前,偕三兄、二侄试马校场,见宋三胡一干人。三兄往心田家,心田、皙子、和父公请范静生也。同席有汪九、朱八、龙八。五时散。三兄偕心田、汪九步入席祠,应刘艮老之约。元征先在,有顷,那良来,遂入席。汪九先去,余人至八时散。是日菜皆不佳,刘席尤甚。王席尚饮廿杯,刘席则说过年一点钟,说风俗又一点钟,遂毕事云。吕满来谈,稍坐而去。承之适至,乃同之出游,至府正街买彩票。遂至司门口看灯,出鱼塘,道府东街归。傍晚,偕四兄、丞之往吕满家,坐至晚饭时乃还。夜饭后,承之往曾家,承之言曾家逸事甚多。
正月初九日,雨,寒暖49度。
六泉来,为老人主方。以三十金交静生带京。余偕承之冒雨往吕家,三朝之为也。余中道返,后复往。三、四兄俟六泉去,乃同来。三兄步行,四兄以舆,至则余辈已见毛毛矣。三、四兄同入见丈人,坐顷之出。吕满抱儿出见,甚伟大于时。吕满之侄觐九、佩九、锡九咸在,遂同入席。主客八人,菜为豫湘阁,颇佳,饮廿余杯,撤席。佩九拉弦,锡九唱《昭关》一出。谈至八时,复进酒,有四碟、四碗、春卷二盘,凡饮十五杯而壶罄。复谈至九时半,乃以二舆更迭舁还。四兄、承之先,余及三兄后。承之留宿。
正月初十日,雨,寒暖42度。
余至大书房见大兄,罗双印在焉,遂为点后日之戏。双印先生言同乐历史甚多云。吕满来,共承之留饭。承之与二侄赌酒三十杯,及饮,仅十一杯而止,承之已大醉,卧椅上,几不知人,余辈为之画须亦不知也。吕满晚饭后去,承之留宿。少泉同午饭。三兄至翟家见希马,入见中堂于赐书堂,谈甚久,大半去年开缺事也。出至汪九处拜寿,龙八先在。顷之,和父来,旋去。而王心田,周霖生、贝元征、俞经贻、黄诚斋至,朱菊尊来最迟。入席,已将上灯,酒则心田携至者。将终席,诚斋、元征去,周、龙、俞、王则打牌,汪九唱京调,笑谑至十二时乃归。
正月十一日,雨,寒暖40度。
罗双印来,余见之大书房,点戏也。又至祠堂看戏台。竟日阴雨,寒极,重裘犹未暖也,倘所谓倒春寒者耶,非耶。承之早饭后以舆去。三兄早饭后至席祠,开铁路股东谈话会。陈十、李二到最先,皙子、萸溪反后。至十二时开会,到者凡三十余人。会散,偕龙八、皙子、心田、和父至心田家。久之,璧元来,始入座。酒数巡,聂隽威至。罢饮,议锡矿事。上灯,三兄偕萸溪至朱八家。入自后门,汪九已到。顷之,心田、和甫、皙子偕来,复入席。有三种酒,以第三种为最佳,菜亦精美。九时半始各散。
正月十二日,雨,寒暖40度。
吕满来,同午饭,遂偕三、四兄同之往看戏台,二侄等咸在,大兄亦来。七时开锣,客陆续到,共四桌。余及四兄、吕满、李生春、王惠泉同座。戏则大赐福,取城都三款,计《文昭关》、《白水滩》、《绒花计》、《二进官》、《捉放曹》、《庆顶珠》、《十八扯》、《目莲传》、《鱼藏剑》、《空城计》、《双脱衣》、《黄金台》。至十二时五十分乃收锣。是日乃牌客抽水醵资公局,除牌客十二人外,尚有寄生、少泉、尹氏二子,都二十三人。罗双印奔走其间,得四千钱而去。桃红、赶三尚有《一斗银》未唱云。余辈一时乃寝。今日桃红半道而去,或谓其妻吞烟,家有人来,桃红乃挟唐奎去,赶三遂亦从行,《一斗银》乃不果演也。
正月十三日,阴晴,寒暖40度。
今日二十生辰,(王少泉来拜寿。)各小孩来行拜寿礼。(寿大哥兄弟亦衣冠来。)余舆往瑞华摄二景,廿纪念也。三兄出至唐家吊丧,见怀之兄弟。又往见庄臬吴提学,遇曾霖生、道化、龙池。归,稍坐,即赴那良请席,杨鸿度及一李姓参将先在。顷之,朱八、杨巩、聂其昌来。那良又请一山东张姓出,其人自言丙辰世谊,漫应之而已。席上皆官话,九时始归。吕满来,要余及四兄偕往林宅,黎九、承之、二林、萱伢皆在,遂至燕宾食麫。入同乐,演《连营寨》(孙不及桃红倒耳)、《九更天》、《珍珠衫》,余点一《放牛》。桃红通体着白外国缎,丫角垂辫,做极精采,唱亦不少含糊。黎九乃赏,曾熙、承之、林二各一。希圣《连环套》后,黎九又点《小上坆》,亦极佳,吕满又赉老伯。戏毕,至燕宾食四千而归(林、吕合股)。是日点戏皆由罗双印,《放牛》一剧,妆束、做手无一不精,所唱全本一字未漏,盖与最初所见同。(园中遇林十二。)而是日六小登场并极完美,亦不让去年三兄生日也。
正月十四日,阴,寒暖42度。
三兄昨日至唐家,闻圣迹甚多。其殓也,闭门不许一人入,究厚殓与否不得知。微闻圣子以分赃互閧云。褱之言次但有疑圣意,莱之则愤形于色。圣人有挽联曰,“忍泣承欢,两姑之间能为妇。始归终反,孤马而还不怨夫。”旁署曰,吾女三贞,适病夫唐赞慈一月而病(其传染乎),一年而殁。吾既为文哭,今复作此联,不更言哀情,但述其行事云尔,父教手书。又有圣子一联,则颂其姊能侍夫疾。而莱之则云毛得格回事云。孔有德之女名四贞,嫁孙延龄,以反诛,圣人盖有本也。黎九来,遂同午饭。六泉来,为老人主方。夜,有春卷三盘,邀吕满来同享。黎九、吕满九时半去。寿大哥,以龙入轿厅,兼有师子灯。
正月十五日,阴,寒暖44度。
三兄又言,孔人将以沐尸水洒唐之神龛,否则令唐食之,苦求乃已。莱之云,三兄改绅士推袁公呈,凡千余言,午后携交席沅生,谈甚久。余偕四兄舆往同乐,黎九、二林、萱伢、承之皆在,台上演《桑园寄子》。林十二适至,遂同座。《送灰丐》、《茂州庙》、《乌盆计》、《双捉奸》,桃红出而三兄来。桃红艳装,着时世衣服,颇精美。赶三作瞎子,做手极妙,谐谑亦佳。始知名角固自不同,而人存政举之言确也。《陈宫计》后《蟾宫折桂》,全班合演,满堂镫采而已。戏散,余辈立场中甚久,待人散,乃至林家,夜饭后以舆归。是日园中遇龙八、龙十,而吕满以在家吃团圆饭不与云。闻林十二言张贻珠者,此间候补巡检也。近拜桃红门下学花旦,无日不在戏园,一举一动皆步趋桃红云。
正月十六日,阴晴,寒暖42度。
三兄往陈凤光家吊丧,凤光之婶盖殉夫者也,夫死已四年云。朱廷利挽之,款曰:被荣兄廷利感激顿首拜挽。亦可怪也。澍蕃、凤光皆出见。润仪、楞生、荫松为治宾,坐久之。经贻来,稍坐谈。出拜客数处,归。吕满来,承之旋至,遂同午饭。饭后,吕满去。校勘先公奏稿第六卷毕,尽陜西巡抚任。
余偕承之往吕家晤吕满,谈至日落乃归。吕满同至。夜,有柳叶麫,承之、吕满同饟。晚九时吕满去,丞之留宿。
正月十七日,大晴。
校编先公奏稿毕,凡二十卷。陜西抚任四卷、浙江抚任二卷、陜甘督任六卷、福建督任四卷、两广督任四卷,御史奏冠陜西前,部堂奏附福建前。
早饭时,丁可钧来,遂同饭,饭后去。吕满来,遂同午餐。午后,偕之同承之出游。由集益、羣治趣玉泉街,入长恩宝,晤伍先生。出至林家,直黎、林皆出,留字而反。过陆稿荐买香肠。吕满又入羣治,购护谟袋一枚。归,吕满分道去,余偕承之还。承之留宿。三兄手发小颗粒,类泡疮,痒极。
正月十八日,晴。
三兄往师范赴贝元征招,客有心田、彭心泉、萸溪、咏仪、许九、子谷、仇棱生、若坞、皮六门、吴步云、伍任钧、(许子训)及一长沙口报馆人。将入席,三兄往见留堂学生,数语后,与龙、许、陆、曹、仇、贝、伍同席。六时散,遂直趣同乐,则余及四兄、承之、黎九、林二先至。是日盖桃红特演《放牛》也,余辈初入,尚未开锣,《会兄长》、《樊城会》、《龙戏凤》、《五雷阵教子》、《虹霓关》、《汴梁关》,然后《放牛》。桃红仍着白衣,顶鬒则易堆鸦为盘,然弥觉新艳。演毕,《四杰村》出,余辈乃至林家,夜饭后以舆归。今日承之作东。余午前偕丞之往约吕满,吕满适将宴客,乃不果。偕晤刘小宋,谈至午饭时始还。饭后,乃偕四兄、承之往林家云。
正月十九日。
《五代史补》陈抟被周世宗召,尝为诗一章云,艹泽吾皇诏,图南抟姓陈。三峰十年客,四海一闲人。世态从来薄,诗情引得真。超然居物外,何必使为臣。抟今皆作平声,此诗乃仄声,此大误,抟仍作平读也。
二月初一日。
纪批《苏诗补注》十六本 有观奕道人、关西苗裔、卢中堂三印。纪有跋云,予点论是集始于丙戌之五月。初以墨笔,再阅改朱笔,三阅又改用紫笔,交互纵横,递相涂乙,模糊不可辨识,友朋传录,各以意去取之。续于门人葛编修正华处,得初白先生手批本,又补写于罅隙之中,益轇轕难别。今岁六月自乌鲁木齐归,长昼多暇,因缮此净本以便览,盖至此凡五阅矣。
乾隆辛卯八月晓岚记或疑为临钞本,故未买。
板系查氏初刻,叶缝有「香雨斋」三字。索价一百四十两。
二月初二日。
元本《韵补》五本,有袖海道人、樵笑轩、隆恩澍、胡尔荥印。八行,行字二十字。后有同治丁卯隆恩澍一跋,言得之吴门乱后。似元本而略修者。索价廿八两。元本《玉篇》五本,有恩福堂藏书印。大字本,黑口,九行,行大十七字,小字三十四字。纸墨俱精古。索价六十两。
二月初三日。
宋本《书经》,八本,有毛晋书画印、顾千里印、昆山徐氏鉴藏印。小字本,黑口,十二行,行二十一字。甚精古。首半叶钞补。索一百八十两。
二月初四日。
钞本《金元明三朝诗选》三本,有蜡边阳字印。
钱塘符元嘉树谷选钞极精美,纸色亦古,殆干嘉前物。索价二十八两。
二月初五日。
元本《锦绣万花谷》,四函十二行,二十一行。印多模糊,恐是明印本。索价八十五两。
二月初六日。
元本《分类补注李太白集》二十本。有小雪浪斋藏书印。十二行,行大字二十,小字二十六字。印不精,前有萧士赟序例,系补抄。索价一百六十两。非黑口本,目彔后亦无余氏勤有堂印,与行格表着彔者不同。
二月初七日。
旧钞本《铁网珊瑚》六本,有彝尊朱十二印,崇光、子宣二印。九卷以前题太仆少卿吴郡都穆撰。十卷、十一卷题云间张抡才甫着评,吴郡都穆汇辑。十二则东楚汤垕著述。十三、四则粤东牛戬注评。十五则汤允谟手识,十六亦然。惟十七卷阙古翰。墨真迹,辨数页,十八至二十皆题齐人周密手识。钞本不精,脱落甚多。有以朱笔校者,亦不精。索价二十八两。
二月初八日。
元本《杨子》四本有钱泳私印、立羣二印、梅花亭长一印。行二十一字,注二十五字。即红格表著录之明覆元刻本,纂图五注,黑口,无双线本。惜太破旧。索价五十金。
二月初九日。
元椠明修本《通鉴地理通释》十本,有吴印卓信岳夆印。十行,行二十字。行格表著录。绵纸印,板心间有正德二年补刊及监生某某姓名。首叶系补钞,中多有朱笔校改处,又以《史记》、《国策》诸书文对勘,非真学人也。索价五十五两。
二月初十日。
《辽史拾遗》、《辽史拾遗续》各二,有孔继涑、红谷、九州岛三印。旧钞本,多圈点。《辽史拾遗续》 有朱彝尊、阮元二印。松陵杨复吉列欧辑。
二月十一日。
《通鉴纪事本末》四十二本,有礼部官书印记十一行,行十九字。大字本。板心有字数及刻工姓名,与宋宝佑本同。纸墨色皆不类,疑明补本。中有数十叶补刊,无字数及刻工姓名。索价五百两。此本记去冬曾至余斋,时不过百余金耳,今首卷犹夹有惠吉与五弟片札。
二月十二日。
《宣和画谱》十本,有毛晋印。九行,十九字。号称宋本而漫漶太甚,钞补叶数甚多。
二月十三日。
元本《注释书辩唐柳先生集》八本,四十三卷本。十三行 行二十三字。有《别集》、《外集》及《附集》一卷。板本极旧,印稍次。索价一百八十金。
二月十四日。
元本《纂图互注南华真经》六本。有顾千里、毛子晋、季沧苇诸印记。十二行,行二十六字。黑口本。不甚精,恐明印本。索一百金。
二月十五日。
宋本《资治通鉴纲目》十函一百二十本。十二行,行大字十八,小字二十二。纸墨虽旧,恐是元本。索五百金。收藏印皆挖去,可惜。
二月十六日。
元本《大广益舍玉篇》五本。十二行,行二十字。三十卷。黑口,有玉字,玉下或作卷几,或作言,或作押字形。题曰宋椠,实元本。索一百廿金。
二月十八日。
宋椠《施顾注苏诗》三十本,袁伯揆以三千金得之。施元之、顾禧注本,邵长蘅但目为施注,误也。每卷首皆有吴郡施氏 顾氏二行。傅穉汉孺手写付刻。是书明时藏安桂坡名国字民太家,后归毛子晋、钱牧斋、宋牧仲、翁覃溪、吴荷屋、潘仕成德畬、叶东卿、湖北襄阳邓氏。邓氏外诸家印章及各官印累然。
覃溪之号苏斋以此。每卷皆有题,真、草、篆、隶咸备。诸收藏家外,一时名人冯鱼门、法梧门、桂未谷、顾南雅、吴縠八、何子贞题识皆徧。罗两峯之竹华、新罗之梅及东坡笠屐图、诸家小像咸在。每卷首用羊脑笺,皆泥金书。纸墨俱古,惜半蠹损。翁藏时尚卅一卷,吴藏时已卅卷,诸题跋亦有失去者。
二月十九日。
《祝枝山手写野史》二卷 伯揆藏本。所记皆明宫逸事。 有鲍氏知不足斋及红豆小房藏印。
二月二十日。
《夷坚志》袁伯揆藏。严蕙榜元照写本。其姬人张秋月香修一字幼怜手校。丹黄粲然。
二月二十一日。
《沈龟溪集》钞本。《梁伯龙集》钞本。钱竹汀父子手写《安南志略》二本。
二月二十九日。
周易令书《易学启蒙》,三十二本。有“乾隆御览之宝”。前有启蒙论例、启蒙总语。淳熙丙午云台真逸序。大字七行,行二十一字。小字十四行,行二十一字。纸墨俱古,不识何本。价四十五两。
三月初一日。
《司马书仪》四本。雍正元年江亮采刻本。前有序称据钞本刊。虽非初印,尚是精本。索价六两五钱。《两汉金石记》八本。翁覃溪刊刻。南昌使淀本。非初印。价六两五分。
三月初二日。
吴山尊仿干道本《韩非子》八本。前有嘉庆二十三年重刻本一行,并吴手写序。白棉纸格印。索价十六两。吴山尊仿元刻《晏子春秋》四本。印甚精,系开化纸。索价十六两。
三月初三日。
《苏老泉先生集》二本。邵仁泓刊本。有安乐寓藏板字。原刻精印。价十六两。
三月初四日。
明本《唐六家集》六本。有张氏藏书印、张麟振印陈 沈宋杨卢骆。鱼尾上有「东壁图书府」五字。卷首有“永嘉张逊业有功校正”、“江都黄埻子笃刻行”两行。盖所刻不止六家,此殆其残本。索价十六两。
三月初五日。
明本《素问灵枢》第一行有绣谷书林周曰校重刊,前有宋高保、卫孙奇、林亿序及题名。 殆明仿宋本,印甚工。《殷斋遗集》四本。原刻本。张石舟原名瀛暹,苏斋藏,宋本,苏诗题名尚如此。
三月初七日。
薛氏《钟鼎款识》四本。阮刻本,非初印。价五两。《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六本。阮刻本,尚精,非初印。价五两。
三月初八日。
《空同集》十六本。嘉靖本。前有黄省曾序。惜钞补处太多。索价五十五两。
三月初九日。
世德堂刻《六子》八函。白绵纸印,尚精。索价八十五两。
三月初十日。
殿本《皇舆表》四函。印甚精,的是初印。 用开化纸。价八十两。
三月十一日。
明本《十六国春秋》八本。目录后有「万历三十七年兰晖堂镂板」一行。印本尚精。索价十六两。慎独斋本《史记详节》六本。有黄均隆名字印,可笑也。亦索八两。
三月十二日。
初印本《金石存》四本。闻妙香宝刻本。索价十六两。《钱注杜诗》共六本。较余家旧藏为佳,且未挖去题名一行。有归安赵荣第家藏书印,又赵联第家藏书印。索价十六两。
三月十三日。
初印《白香山诗集》十本。板心下有“一隅草堂”四字。纸系开化,印甚精。索价二十八两。晋府本《文选》有封氏玉雨书堂藏书印。前有嘉靖八年皇帝书复¨晋王一篇,及晋王知烊跋。绵纸印大字本。索价三十二两。
三月十四日。
钞本《春秋义》五本。不知谁氏作。大要宗宋儒说,上有墨笔评改,书极工,似干嘉中人,亦不详谁何也。装甚精。索价十四两。
三月十五日。
明本《欧阳文粹》四本。有则古发斋、桂昉私印二印。惜朱笔圈点殆半。白绵纸印。索价十五两。
三月十六日。
《吴渊颖先生集注》四本。有康熙辛丑王邦采手写序。印甚精。索价十六两。
三月十七日。
明本《金陀续编》六本。确是明刻,原题元刻,谬。白绵纸印,殊不精。索价三十二两。
三月十八日。
《渔阳善华录》六本。圈点已徧,内夹纸签甚多,皆批校语,盖由他本钞出,欲录之书眉者。
三月十九日。
《皇朝礼器图》十八本。殿本精印。图画最精,装钉亦美。索价六十金。
自御用至品官所用朝珠皆有记念,背云大小,坠东珠外,皆不禁,足破,御用无记念,及品官不得用五色记念之谬。朝带与吉带有分别,垂帉即今之忠孝带,昔时有带故垂帉,后人趋简陋,弃带不用,惟存此告朔饩羊,故引见入内必用忠孝带,行装则马褂,短帉宜露,故亦用之。实则带有品级,重不在帉,今人知顶带不作顶戴者少矣。朝带垂帉作三角形,吉带则齐,无今所谓短长之制。顷在奉天见 纯庙所御珍珠朝珠,即以青金石珊瑚为记念,佛头用青金石。顷读《礼器图》,知祭天用青金石,地祇用密蜡,朝日珊瑚,夕月绿松石。
三月二十日。
明本《蔡中郎集》四本。题皆大字,文则双行小字。本兰雪堂本,市贾欲充元本,遂裁去末卷题识。
三月二十一日。
《欣赏篇》五本云嘉靖本也。首欣赏古玉,次印谱,次文房、茶具、研谱、燕几,次古局、谱双、打马,凡十集。内惟谱双打马二集佳,谱双即双陆,有北双陆、广州双陆、大食双陆、真腊双陆之分,所用器作棒椎形日人今以此形作印章,本此。打马则局与象棋同,中为函谷关,四角为陇西监、沙苑监、玉门关、汧阳监。棋子上刻古骏马名,行马处为赤崖驿,历诸监至尚乘局止,凡行马以骰子,采色,如游大观园也。
三月二十二日。
《习苦斋画絮》六本。皆戴文节题画语。惠年菱舫刻本。
三月二十三日。
钞本《皮日休文薮》六本。有文选楼及扬州阮氏琅环仙馆藏书印。钞不精,纸色尚旧。
三月二十四日。
《宋百家诗存》六本。曹庭栋六圃选。乾隆中初刻本。
三月二十五日。
《元经薛氏传》四本。纸色甚旧。
三月二十六日。
《列朝诗选》,钱氏选本,板心及卷首书名、姓名皆以浓墨涂去,盖旧时藏本。
三月二十七日。
《郑子尹遗书》六本。《五代史补》一本。《史记索隐》三本。汲古阁本。
三月二十八日。
《全唐诗话》四本。清芬堂藏板。孙涛乐山校刻,乾隆中刻本。
三月二十九日。
《复古篇》四本。宋张有谦中撰。安邑葛氏借新安程氏旧写本登版乾隆辛丑刻,甚精。大目下有吴兴张有浚附彔〈曾乐轩稿〉张经〈安陆集〉张先各一卷。有子野孙也。纸墨甚旧,篆亦精。新牛皮胶六两,水浸三小时,如旧胶则不必浸。蜜糖,四两清水,二两合入铁管或瓦管内隔水炖匀,调胶如水。复加入鸡蛋白一个,须随调随入匀化胶内,约五分钟后,将胶水倒入筒内,安置三小时,然后取出。再铁筒内须预先揩净,揸匀荳油中插胶棍木心。制胶滚法。
四月十四日。
花愁月恨片长号,雨夕风晨不佳飞。自出锦江归未得,至今犹唤别人归。杨絾斋〈咏子规〉蝼蚁秭稗无不可,鼠肝虫臂任渠呼。吾非定作莫邪也,子独不闻天籁乎。巨师神髓尽此数语。戴熙见《习苦斋画絮》。
五月初一日。
翁帖、王子龁五本,又十本,又五本,,纫兰阁伙五本,退三本回广聚义五本,又三本。卖前屏店五本,又五本。
七月二十三日,阴雨。
午饭后,二先生肇孙、希曹来送行。五时,衣冠。行礼辞行,遂出门至府署,偕汤稚安、席沅生见岑抚,谈至上灯散,先至商务局。心田、稚泉、(泽生、)重子、绍曾、元征、经贻、笏堂皆在,遂饭。饭后,稚安、沅生来,遂同登舟。舟推小西门外,慈航其名,岑抚所派也。送至舟者,泽生、稚泉、心田、元征、经贻、绍曾,而棣老诸人亦至。十一时,诸人乃去。与汤、席谈于船尾。十二时乃寝。晚甚热。泽生送一月宫门帐子来。船有二舱,沅生居外,余与稚安同居内舱。此舱记甲午与大兄同乘之,今已不记忆也。
七月二十四日,晴风。
五时醒,颇觉凉,乃覆夹被。卧闻汽笛声,知船行矣,计时当六钟也。七时三十分起,俯视湘流,有清泠之意。沅生带有庖人,菜尚可食。船行甚迟,每小时亦廿余里,自六时至八时乃到清港。十一时三十分过湘阴,二时十分过磊石,盖水深,行稍速。湖中水涸,两岸接青草,无复汪洋之观。三时至鹿角。大风起,浪巨,舟殊簸动,沅生大惧。舟行极迟,至六时始泊岳阳。约行三十分钟复行。晚八时,至城陵矶泊。今日本欲夜行,以逆风阻不敢过道人矶,故泊。
七月二十五日,晴。
七时起,八时三十分过新堤,今日开船较早也。五时至金口,六时泊鲇鱼套。余与稚、沅两君乘划子登岸。衣新装,坐东洋车入督署,见陈督于签押房,其人极脱略,谈一顷许而出。出时已雇得轿,遂乘之返船,仍坐划子。遣杨连胜渡江购物,兼觅吕满,六时去,十一时始归。归则一无所成,但知吕满往岳州,而遽以百五十元交其仆曹某,荒率可恶至此。慈航管带全笏堂,山东人,来谈甚久。晚,仍宿慈航,楚同、楚有大放电光,采海灯。
七月二十六日,晴。
五时二十分起,旋往刘家庙。六时至,以小船渡上码头,坐待至八时始上车。余三人皆坐头等,车中惟二西人,旁有二等室数间,则无过问者。余辈乃偃仰其中。头二等殊无别,但于坐位加垫耳。西人所居一间,则垫有后靠,可欹坐。沅公以酒煮饭饭吾辈,各尽一盂。午后,过武胜关。忽阴雨,寒气大盛,乃出洋布衣衣之。六时至驻马店停车,居天保栈。栈湫隘,食作豆油气。晚为臭虫扰,眠不安。与稚公步于栈门外。栈去轨道数十步,去旧时村落则数里矣。
七月二十七日,阴晴。
三时五十分起,啜粥一盂。天气极凉,乃衣夹袄。五时五十分登车,移坐第一室,即昨西人所坐者也。自许州以北至新郑,夹道皆种柳及竹,车行丛绿中,颇有别趣。近午热,仍着单衣。广武山洞皆土山,舆于武胜。一时十分渡黄河,河身宽五六里,铁桥百有二墩,车行极缓,十七分钟乃毕过。不见黄河廿年,今乃得闻河声,惜中流淤塞,溜湍皆趍两岸,深处亦不过丈许,半沙?矣。五时抵彰江,本欲宿车中,茶房云有臭虫,乃介绍汤祥楼,因入居楼,较昨日稍好,盖旧时北道故店也。偕稚安步至门前,望彰德城,颇宏伟。
七月二十八日,晴,夜雨。
四时起,饭后登车,七时十分开,有蓝顶黑头者同车。沿途颇有迎送,余指为彰德税局委员,新委署正定者,沅生不信,及至正定,果然。今日颇暖,彰德一带雨甚多,过正定则苦旱,亦可见天地之异态也。五时五十分至保定,沿途一不停。七时三十分到前门,已上灯矣。去国七年,已觉风景大异,沿街然电灯,市衢颇整齐,惟灰土如故耳。为接客人所误,住西河沿福升栈,湫隘异常。偕汤、席两君将诣东寅,雇车未定,乃步行,遇朱八于途,因同往所居兴隆长关王庿内,谈至一时乃归以车,洋车。大雨初止,泥潦仍纵横也。
七月二十九日,晴。
早起,偕汤、席坐车往东寅家,遂留饭。遇向青来,复偕东寅同往颂年处,履初先在,邵希后来,坐顷之。同汤、席二君出拜客,一无所见,仍至颂年处。曹、张旋去,左台生出,盖此居即台生家也。贻重来,少坐而去。傍晚,胡定丞来,遂同饭,曾、左先去。饭后,东寅复来,谈至九时,东寅又去,乃与三公别颂年归栈。闻部员亦于昨日到。朱八遣人来约,已三更,步诣之,谈至四更乃归。归途凄清,独行月下,已闻鸡声矣。晚,履初遣人来止行,谓南皮明日不见客。
七月三十日晴
早起,雇车直赴海淀。沿途皆筑马路,与甲辰大殊。余三人各乘一车,行李又置一车。车行甚笨,三小时乃达,视甲辰之扬鞭急驱又殊矣。到海淀,入万兴堂小坐,更衣,乃趣柳林庄本名六郎庄,至南皮宅,值未归,投刺而去,仍返海淀。海淀去柳林庄四里许也。傍晚,履初来,云南皮约明日往见,因留履初共饭。饭毕,谈至九时乃去。晚,宿海淀,无帐,有蚊。定议如同乡官意,令仆辈迁入湖南馆。
筱圃住常州局前街。李十一住汉口华景街老庆安里卅二、三、四号。龙八通信,成都脚板街万事亨通号转交。何鬯威天津河北公园臬廨。
八月初一日,晴。
九时,步行至履初所居之店,遂着衣冠,同往柳林庄。至则南皮未归,坐待官厅至二小时,胡定丞亦来,又有待见者数人及御医吕用宾。南皮归后,复待一小时许乃入见。余仍以大拜礼见别,行礼居汤、席之后,履初同见。坐定,问路事款目甚详,言及洙昭,则欲余辈往与邮部商量。对以奉命而来,不敢面邮部争路,乃令请同乡人往探。沅生言,弧直线公司双请,南皮作色云不愿听,盖心虚即在此。历数湘路过失,郴桂罪,王洙昭罪,余不明白罪湘人,尤不能忘情者借款,亦可笑矣。辞出,定丞尚相待,乃同赴履初之裕盛轩同饭。饭后入城,径至定丞寓,所谓玉皇阁,地甚幽洁,谈至上灯。出城至湖南馆,寓前厅,与稚公同室。饭后,偕二君同出拜同乡,见朱浚华、黄性田、罗石藩、王秉青、张光及二永州人黄寿苍、薛倜君,最后至汪九寓,菊尊在座。顷之,秉青来,谈久之,乃饭,饭有便宜坊鸭,过长兴远甚,然酱不及。汪九臀痈仍未愈。诸君至九时皆去,余独复谈至夜深归,寓中皆寝矣。遣连胜投书协同,取百金来。四弟考荫事,黄寿仓谓随时可到,到即验放。龙毅父函又谓须补行照,不知何从,此亦荒唐小孩也。同路拜客日只四、五家,非月余不能了,余乃创为分三路往之说,稚安初不然之,后乃相从。
八月初三日,大雨。
早起,往邵希寓谈,饭时归。振吾来。饭后,将登车,大雨如注,汤、席皆踟蹰,然以南皮生日不能不往。雨稍止,登车。途中复遇雨,西四牌楼一带马路水深数寸,可怪也。车行既迟,路复簸动,反不如土路之平。十二时至海淀,稍憩,衣冠往柳林庄拜寿也。不见一客,至门投刺而返。饭海淀后已三时许,因驱车归,汤、席径还,余则至法政学堂见凤光,因留饭。饭后,出城至善化馆,见枚初,遣小唐及车归,谈至十时,乘人力车返,则颂年、复初咸在。复初十二时去,颂年二时始行,所患痈犹未愈也。
八月初四日,晴。
饭后,偕沅生分道出拜客,余往西河沼,入前门,至毅父家见达父,以考荫及郎中照托其代办,谈久之。毅父未归,乃复出拜客。至伯葵家,并见皙子、慎初谈。次遇吴家驹、陈家璜,遂同伯葵至其卧室,陈设甚都,电灯照耀,盖蔡和父房屋也。皙子后至,因出麫食同食,谈至上灯。出城,径至香炉营见健石,屋小如舟,而布置甚井井。五年不见,风采犹如昔,且知其姬人已逝,言之感怆。出酒共饮,谈至十二时乃归,则车已先去,仍雇人力车反。到馆,诸公皆睡熟矣。
八月初五日,晴,夜雨。
饭后,出拜客,见次如,谈甚久,余人皆未得见,见一周翼孔而归。归已五时,汪九在座,遂有吃鸭之举。汤、席同出,并约履初、菊尊、东寅。便宜坊新修楼室有沪风,不惟非戊戌,抑亦非甲辰矣。坐楼下一室,东寅甫来而楼枚初之约余,乃登楼。楼室左见远天,右望南海馆大树,颇有葱郁之观。同座只健石一人,畅饮尽醉。鸭直一金。散后下楼,楼下亦将散,履初已着衣欲行矣。菊尊最后来,欲食炸酱麫,余亦尽二盌。酒罢,汪九邀同车至其寓所,菊尊亦来,略谈而去。余与汪九谈至天明,大雨不能归,遂留宿,实终夜不寝。
八月初六日,阴晴。
昨夜达旦不寐,见曙光乃稍憩而起。同汪九饭,饭甚精美。谈至十二时,车来乃归饭。杨汝康来,言辞荒率,真伧父也。余出见李嗣香师,谈甚久。又见丁巡帅,着大布,朴诚可敬,言云南事甚多。出拜数客。至戴邃庵处,谈至上灯,归馆,正晚饭时也。雨后泥泞甚。遣杨连胜往看吉祥店马,云甚佳也。发箧尚存归国信,解弢时拂财潮弓。石庵。
八月初七日,阴,大雨。
饭后,以车入城拜客,见叔进,谈甚久。诣陆凤师,以病不见客,投金而出。归,至馆而大雨至。顷之,沅生归,同饭。饭时汤稚公亦归。晚,曾履初送菜一棹来,邀东寅共饭,谈至九时去。是日雨甚大,杨汝康来,荒唐可笑。稚安乃与庄言迂腐,亦可笑。治疡子法,以绵臙脂扯极碎,敷膏药上,贴之即愈。尗进即以此致効者。
八月初八日,阴雨。
早起,至菊尊处,遂同饭,后入城,见毅甫归。龚枚初、陈杏骢设酒相请,即在本馆,汤、席外则章继诗、张邵希、黄次舆、朱菊尊,菜则马厨,亦殊平平。席半,郭复初步行来,十时始散。偕枚初同车,至俭石家,谈至十二时乃置酒。有螃蟹、银鱼、田鸡之属,皆非北味,饮至半醺乃罢。复坐谈至四时,乃与枚初同车,返之至馆,然后归,则天已微明矣。邵希所荐书记陈燮亭来,同居。
久陪有大曼陀雨,门藏古寺无人到。
快泻钱塘药至船,榻倚深堂有月来。
八月初九日,雨。
饭后,拜客,但入颂年寓。遇履初,遂同饭。饭后,至陈完夫处,见所藏肃府《淳化帖》初搨本,用太史纸、程君房墨,可乱宋拓之真本,覃溪旧藏,曾以内本祖本互校。朱墨烂然满纸,无不精妙,真至宝也。归饭,汤公未归。邵希、次如设席本馆,抟九、莼生、东寅、遂盦同席。将散,余与沅生起,赴湖广馆龙毅父、达父之约。尗进、左兰生在座,次如随来。是日两席皆马厨,去湘庖远矣。席散已三更,乃赴诒重寓,谈至二时归。
发粟济贫,行道有福。采兰致养,与物为春。
八月初十日,晴。
早起饭,饭后汤公先出,余与沅生后,沅生坐骡车,余乘人力车至西直门,后易一车。车行速于骡车,且甚平,可左右顾,甚翛然,有郊外之乐。至海淀万兴堂,尗进、秉卿已先在。有顷,沅生、菊尊、贻重、稚安、东寅、复初先后至,履初、俊思、树人皆来谈,因同饭。饭后,偕至六郎庄,则南皮以妾丧期出作佛事,遂投帖分道归。是行因雨后绕道宫门,远至十余里。四时半登车,到馆已七时上灯矣。两君皆惫极不能兴,余亦甚觉苦,马路不佳之为害一至此乎。得筱圃电,有一病几危,生死尚无把握之语,为之凄然。
八月十一日,阴,夜雨。
饭后,偕沅生以马车赴海淀,稚安病不与。车仍甚驶,凡七十分钟而达,特不能至六郎庄,乃雇一骡车乘之。沮洳横纵倾侧者屡,沅生大惧,乃约下车步行。行田塍间,尚能容足。至南皮家,投刺请期,顷之即出,云不克赴。乃以柬入,得张之洞再拜辞谢帖一而出。去衣冠,仍步行,欲中道乃乘,未数十武,空车骡踣不能起,车轴亦折,遂决与沅生步行。日光甚烈,汗下如雨,凡三里许达海淀,入万兴堂饭。饭后,仍以马车归。是日去马车钱八元,骡车一元,饭钱十七千,冤矣。曹东老招饮,偕汤、席、王步行赴之。同座有张伯纳、曾履初、张邵希、曾抟九、刘莼生。言借款事未成,饮至十时散。
八月十二日,大雨。
出见颂年,(邀馆。)遇台生、菊尊、秉青、册安。仍出过俞廙师,言针目事,与萧阴杨医技略同。更至张燮钧家,谈久之归,汤、席已出,盖赴章季诗约也。以天将夜,遂不往。晚,仍赴颂年寓,明日即其生日也。朱八治馔为作生日,黄册安、王秉青、罗石帆、曾履初、左台生、兰生皆集。酒半,蒋树人来。席罢,汤、席两君至,则由章季诗饮席归也。谈至十一时乃归。闻京奉有快车,一日可达,拟明日往,然犹未决。晚有霞,可望晴矣。
八月十三日,晴。
饭后,入城谒荣相、陈玉苍,皆不相值,乃至法部问贻蔼人,门者谓可径入,遂至北监门下车。入门数步即狴犴门,中一长巷,至尽头为狱神庙。庙侧有巷,巷内室三间,则蔼人居也。蔼人方提审,其弟峻尧峯、子钟玉初,见余衣冠入,皆大惊,坚劝解脱,乃衣其半臂而坐。读亲傎万余言,甚详明。凡一时许,蔼人始来,执手流涕久之,乃言事始末及就审情形。盖问官及犯官皆立,犯官衣缺襟袍作行装,发无顶耳。谈至三时乃归。偕沅生同年至颂年寓拜生也。客已到齐,有牌两桌,新见一小孩,则左景祜。是席设两厅,与余同座者颂年、菊尊、沅生、册庵、石藩、左景祜、履初、黄次如、毅父。十时散,沅生先归,余至十二时始归,则汤稚安初归,尚未寝也。 是日得湘中公电。
八月十四日,晴。
饭后,出送资斧与李士师,归饭。偕两君赴银行拜张伯讷,不直,遂分道拜客,不见一人。出城至健石家,畅谈至夜饭焉。连老适归,云四弟已至保,明日附早车来。晚,至十二时始归馆,诸人已寝矣。以二十金赠健石,属布置四弟居处。早饭后,与汤、席两君步入湘乡馆见履初、树人,汪九亦至,谈顷之归。沅生买得《颜家庙》未洗本,盖明初拓,笔力崭绝,在《麻姑》、《东方》之间,与世所传肥痴者天壤。去价八十金。
八月十五日,晴。
饭后,赴车站迎四弟,至则尚早,见脚踏车之不用气轮者,盖以实橡皮为之,与轮周相切处作桥洞形,故亦有韧力。十一时三十分车至,亟趍前,而弟下,闻稍有不适,似里急后重者,甚忧之。乃同车觅朱八,不得见,遂至剑石家。四弟泻不已,顷刻五次。急布床寝,以函趣朱八来诊。服人参、败毒散加减去参加查炭及雷击散。晚间少愈,健石又招一邓姓医官来,主服黄连、黄苓,未敢试也。入夜,置酒,枚长来,同饮,尽三壶。夜已阑,视弟睡熟乃归,已十二时矣。健石窘甚,以百一十一金假之。
八月十六日,晴。
早起,以车赴徐宅视四弟疾,作家书而还,已饭后矣。偕汤、席步至东寅家,见照片、刘帖甚多,有刘峨父某墓表,字大径寸,古拙异常,真伟观也。原迹藏袁珏生处云。归,少坐,而廙师来,述南皮言消息甚不好。送客后,仍偕汤、席步见履初。遇黄册安、曹东寅,谈明日赴园事久之归。余仍以车趣徐宅,四弟已稍愈,乃为朱八作寿项城联。方毕而朱八来,为四弟诊,仍服柴胡、粉葛之属。汤稚安、席沅生亦随至,同座,谈一时许乃去。余遂与剑石同饭,饮酒一斤许。今日自晨至兹始饭也。饭后已上灯,乃诣湘会馆见俊初,遇陈贻重、张汉彝。二君去,余独留,久之归,则汪九在。三更,去湖南公司寄图人至,寝已一时矣。
八月十七日,晴,雨。
次如来函,以所豢罗为帆车见推,云月须十三金,令连老往询之。余所包车每月实二十二金也,湘图颇有误,特订正之。乘次如车至徐宅,四弟已略愈。呼小唐来,以包车来,乘之拜客。至海淀裕盛轩,汤、席先在,菊尊、履初随至,同饭。定丞后来,以麫享之。朱、胡皆见南皮而不得者,遂先去。傍晚,吾辈乃往道中,浮泥纵横,辙深至尺,车行甚苦。至则履初已来,闻南皮方睡,遂坐外厅。忽雷雨交作,天色晦蒙,汤、席二公恐夜雨道益难行,皇遽欲归,遂不通谒而去。履初方入内,未之白也。到寓,则天又霁矣。道之难行皆由南皮以浮土垫路故,一雨辄糜烂,似是而非之政策类如此,可叹,可叹。 履初夜遣人来,云南皮方为项城作寿文,明日见否尚未定。
八月十八日,晴。
早起,即饭。饭后,驱车至六郎庄,易实甫先在,呼履初来。久之,伍尗葆、张仲昭者至。又久之,南皮下直归,以刺及地图入,他客皆谢,独留吾辈。又久,乃云俟见邮部人再说,吾辈乃出。余独趣挂甲屯见定兴,刺入即见,情意甚殷,过南皮多矣。惟耳聋又红鼻,时以巾拭之,可怪耳。辞出,遇一骑者,云南皮相请。详问不误,驱车随之,至则无其事,盖误听也。主人愦愦,宜有此仆。急趍海淀裕盛轩,则二君去久,乃易人力车至徐寓。四弟已大愈矣,甚喜。乃与见石步至琉璃厂。途遇周秉松,同游,又遇陆慎斋游,无所得见,常熟二扁茹古、赏古斋而已。同周、徐归饭。周去,菊尊来诊,因偕返馆,赴范静生、许玉屏招。同座汤、席、朱、汪、次如、邵希。散后,汪、黄留谈至十时去。闻实甫诵十五日诗钟,“衔石精诚吟处士,禹金善对忆王孙。”南皮 “衔须烈士横刀去,禹步神巫仗剑来。”实父。
八月十九日,阴。
早饭后,出拜诸客。送戴、孙、杨三师土仪。至徐宅,则四弟已往吏部验到,久之乃归,则验放尚不知何日也。午后,入城,送葛、李土仪,遂过凤光,谈至上灯。出城,径至粉房琉璃街王秉青家赴席。客有毕某,宁乡孙也,余则汤、席、曾二、朱八及黄幼蟾。李力畬忽自江南来,乃亦与焉。而曾俊思、罗石帆最后至。履初先去。席散,谈一小时。周霖叔闯然来,余辈遂散归。四弟今日赴吏部验到,自八时候至十一时司官乃来。向文选司掌印二揖,由一司官带见堂官,向瑞良三揖。唐景崧方在旁,入见客,遂不理之。
八月二十日,雨阴。
早起,为同人草一致王益吾书。饭后,呼车至徐宅,四弟尚未饭,乃同车至朱八处。汪九先在,遂命饭。饭后诊毕,谈至十二时,仍同归香灺营。大雨雷作,遂不出,留与兼民、四弟同饭。饭后谈至上灯,乃与兼民同车至湖南馆。戴邃庵、刘召勤、刘莼生同招饮,座上惟汤、席、履初及徐与余五客。夜九时散,兼民、履初复同至沅生处观《家庙碑》,谈久之散。并力一向,立致大将,白发烦多酒。用志不纷,宜为至人,灯光翳远空。
八月二十一日,晴。
绝早起,即乘车入东城,送土宜与陈、张、溥三师。惟见张振清、溥玉岑两人及吴士鉴。已十时矣,亟趣嵩阳别业,丁巡帅招也。座有李荫墀师及一阿克苏道(杨增新)、汤稚安、魏选庭、孙尗元、魏勖。席间谈云南事甚多,牢骚亦可笑也。散已二时,乃至徐寓略坐。复入西城,不见一人而还。仍至徐宅,兼民已出,乃与四弟步行琉璃厂,买曹东寅所印刘帖一本,去一元。归而共饭,兼民后归,谈至十时,乃返湖南馆。汤、席犹未寝。得泽生电,主部●湘赎皆狂喜,不知湘人知识何以卑下如此,为一叹云。
八月二十二日,晴。
早起,入城至荣相家,犹未起,候久之乃见。见时意甚殷勤,惟以勿与南皮打交道为嘱。出过李荫墀师及杨仪曾熊祥,荒唐可笑。出至徐宅,知四弟验放事未定。食饼后,周秉松来,又同食饼,兼为兼民作书。秉松去后与兼民、四弟同步入琉厂,买碧玉本十三行印本。又至贺莲青定笔,商办工艺局看景泰蓝而归。归同兼民、四弟饭。饭后小坐,即趣南半截胡同黄册安家,则席半,客去将尽,只汤、席及在,遂入座,尽数簋散,略坐归。就寝,已十一时矣。是日为吕满购押印一。
八月二十三日,晴。
早起,至邵希处谈,遇陈燮廷。归不早饭,即诣朱菊尊,云南皮昨传见,言洙昭不必争,将以全路归官商合办云云。争洙昭不得而全路去半,可笑可叹也。沅生亦来,因同归,商发电事。黄性田来谈。饭后,往颂年处,见朱八、李十、罗六及左小侯。稍坐,至徐宅,四弟出未归,上灯乃还,遂与同兼民饭。上灯,返馆,则左台生、杨东皋设饮相邀。席已半矣,客只汤、席二人,余皆已散。入座,尽数杯,食饺二十枚而起。左、杨复入室中,坐久之乃去。拟电电湘,言南皮办路宗旨。查结,分十一两余以赠健石。
八月二十四日,晴,大风。
早起,赴徐宅,遂偕四弟赴吏部。至藤花厅观尚侍坐处,选人庞集,无地可坐。余乃出拜客,至龙十家,久之乃起。坐须臾,小唐来,云演礼已过急赴吏部。与四弟同乘马车,往挂甲屯见定兴,甚和蔼。辞出,未至海淀而轮脱辐,立道旁兵舍,候修竣乃行。遇小唐乘骡车于海淀西街,遂入万兴堂饭。饭后同乘骡车至六郎庄。南皮睡矣,复归海淀。令棣老乘骡车先行,余辈俟马车修毕,率小唐乘之。至西直门,轮又将脱,停十分钟许整理之。至徐宅,与棣老先后到,略坐,仍出,赴周秉崧便宜坊之约。陈春伯、郑树人、复初、剑石、枚初、次如咸在。酒罢,余偕复初、秉崧至次如家,谈久之。步行归已十一时矣。四弟今日演礼本可不去者,一司官带领,跪空厅中。谭○○湖南荫生,年卅一岁。
八月二十五日,晴。
早起,至徐宅,与四弟饭后至东华门,下车步入协和门,憩于太和门朝房,履初亦在,俊思及谢涤泉则来送者。因得观太和门外铜狮,刻镂毕肖,盖当时实见真狮,而工作亦非今人比,石圭、石栏可见盛时文物。巳刻,礼王至,验放者皆诣内阁协和门内东南角。余与涤泉从观,出内阁外门在协和门外北向,乃径赴湖广馆,次如招饮。同座东寅、颂年、尗进、衮父、传石孙、邵希、一山、复初、罗铸侯。散后,偕颂年至其寓,泽安来,乃出至徐宅,与兼石、四弟饭。饭后(威定从),至大栅栏,徧览大观楼、升平楼,最后入广德楼。有夜戏,棣老误买二等票,坐头等位,看《龙虎鬪》、《火判》两出,《金沙滩》出,见杨五郎之獠牙。忽见隔座票,乃知头等价十倍二等,无赀不能补,遂以次溜出。四弟乘车归,余及兼民步行,道遇车,亦乘之归,坐至十二时,乃返馆。 后乃知是日大误,误以头等一桌价当一人也。四弟验放后遇钟志谨,遂入刑部监见蔼人,食廿一年前吃过之包袱形麫食。(包袱形麫食,俗谓回头。)
八月二十六日,晴。
早饭后诣曹梅访谈,遂至徐宅,则枚初在座,方畅论内用,而报子已喧呼于门,四弟已奉旨内用矣。命棣老赏以十一千乃去。剑石既出,枚初复去,余乃入城拜客,不见一人。径至苏厚安寓饮。客为复初、棣桢、宇逵、芍人、性田、杏骢,皆陆续至者。席半已上灯,余乃兴辞,驱车出城,复至徐宅少坐。赴汪颂年寓,直其出,遂踪之,至李十一家,则与朱八、李十、李十一皆在坐,谈至十时。闻李十学叫天戏,始至《洪洋洞》,词句之佳,音节之难,为之叹美。归饭,汤、席尚未寝。湘中已有电来,仍不以官商合办为然,但措词和易耳。朱八为余诊,云湿重脉殊模糊。今日换戴暖帽。
八月二十七日,晴。
早饭后,偕汤、席至朱八处,则李十、李十一、蒋树人咸在。稍谈而出。遇李六于门,余到徐宅,沅生踵至,一坐而去。余乃偕四弟以马车径至挂甲屯见定兴,略谈而出。仍以马车径归。马力疲甚,行颇缓,然以十二时往,三时十五分到徐寓,凡行八十余里,在南方所不能也。剑石设馔相享,余兄弟外有枚初、秉崧、次如。酒为李铁拐斜街南味所买,甚芳冽,菜则锅珍先生手笔,甚可口,惟螃蠏用手劈,颇艰于得食耳。至十时乃罢。余以车赴湖广馆郑尗进之招,则已散矣,遂归馆。圉人牵一黑马来,试馆门外,所谓拏着走者也,云价一百廿金,可怪。
八月二十八日,晴。
早起,正饭,四弟来,遍历各处而去。复初亦来,立谈遂别。余与汤、席驱骡车赴海淀裕盛轩履初寓,实甫先在,共谈久之,因同饭。饭后,履初劝余辈勿往六郎庄,而自往先容。余辈因坐待,与履初之师爷同晚饭,余两饭皆进麦食云。实父去而复来,以诗刻见贻。余寝后,履初还,云南皮约明日往见,因坐榻前谈久之,余熟睡,亦不知其作何语,大要称述中堂德意而已。履初昨日伺候召见,夜半即起,忙乱久之乃去。留馆事学部云九月朔值日出奏。
八月二十九日,晴。
早饭后,偕汤、席往六郎庄,甫及门而南皮归,驺从如风,顷刻已至。余辈亟趍入官厅中,帖上即传呼延客,众皆谓向所未有。入座,论官商合办事甚久,履初适来,亦同坐席。沅生以督办借洋款为请,南皮大乐,决议不改办法,促余辈速归商量。余以尚须耽阁对。辞出,至裕盛轩脱衣,余更拜数客,乃至徐宅。久之,剑石归,乃与弟同饭。饭后,剃须,到京凡四剃须,两皆剑石仆人也。独往颂年寓,则病脚趾肿,睡卧不能起。汤稚安在座,谈至夜深,同归馆。王炳青亦在坐,谈蔼人事不了,盖其属员某供辞有反噬意也。四弟分陆军部行走。履初猜子酒令。一人以手举瓜子,一人藏瓜子,手中或有或否,举手置席上,猜之,云鸳鸯一有一无或对子同有同无。举瓜子者随意置瓜子席上,以证有无置则无,否则有,合之以计中否。较寻常五子三猜之属为聪明,盖两人同时用心,不同射度之只一方面也。
九月初一日,晴。
早起,车夫牵一枣骝来,把式试于门外,走尚佳,不甚出众,然索价四百两。又三马,云将上庙初六至重九,平则门外钓鱼台,皆城内顽户所豢。一青花,号千二百金,令其骑,以骑不开对。又一铁沙,试之甚勇,亦不肯尽其技而止。汤、席皆拟明日行,云履初昨夜遣人来,有要事相语,属余坚候,而彼等皆出,遂孤坐馆中竟日,自到京来所未有也。草致集股会书,又以参二种、红山六钱、移山六钱八寄家,皆托沅生带去。沅生午归饭,饭后复出。朱八来,复初亦至。朱八遂邀余同车诣颂年,则趾痛已割,割者日本医也。因留饭。饭毕,谈至十二时归,则黄秉堃正与汤、席谈履初所谓要事者,邀吃饭,吾疑其托辞,必南皮始有言继又取消耳。就寝已二时。汤云明日不行。
九月初二日,晴暖。
五时起,沅生已经束装矣,乃与同饭。饭后,送之往车站,督仆辈为送行李,并送之入二等车室,车将行,隔窗而语。七时轮转,乃揖别。遂至朱八寓,复同饭,谈甚久。乃至徐寓,为周禀崧作书。枚初来,谈久之去。健石具冬菜、烧鸭、菱角、蟹饷客,尽二壶酒乃饭。饭已,枚初、秉崧来谈,至上灯去。余径归饭,与汤稚安谈至夜分。曹东寅复来,又谈久之乃去。寝时已十二时许矣。汤稚安决明日行,余拟移居徐宅。 赏长班百吊,厨夫八十吊。振吾来函,云初五验放来不及,须待初十云。今早甚暖,可衣单衣。
九月初三日,雨晴。
早饭后,督奴子检点行李,盖迁出湖南馆也。履初来谈。稚安出复归,余偕之至曹东寅梅访家。刘莼生亦至,略坐出。径送至车站,则警厅以达赖将至,观者多,禁人出车站门。稚安径登车,余往关帝庙见枚初、四弟,知求得四签,告以达赖今日不至。仍至车站,门者犹不听,出,乃归诣颂年,坐顷,朱八至。顷之,偕朱八至米市胡同观新僦屋。屋方捡,盖潘文勤宅也。堂联御赐匾对尚存,龟巢则不可觅。惟房屋颇曲折,亦有小亭。一书斋以八宝柜式为隔,尚雅饬。闻潘在时书室在大门侧,想见好贤之雅,为之慨叹。至便宜坊,履初招饮。王司直、蒋树人、曾俊思同座,实甫后至。行猜子令,尚新。散后,至王广福斜街之兴堂,公宴振吾,则已散,遂归徐宅,与四弟同榻。
九月初四日,阴。
早起,入城,遇军马极多,皆迎达赖者也。见铁宝臣,谈甚久。族人中此为第一矣。归,过朱八,已出,与缝衣匠一谈,乃趣颂年寓。知昨夜大痛,原田医生、朱八、邵希咸在。邵希介绍黄国康来通译。原田仍主割,操刀甚敏速,裹创毕乃去,朱、张等亦行。余留饭,饭毕归。四弟、兼石陆续归。干聚茂来卖物。饭后,余偕兼民同车至刘莼生家饮,同座傅世炜、章季诗、刘召勤、李承尊及不相识者四人。其小儿亦入座,颇能言,年五岁也。席罢,劭希来,畧坐归。四弟今日至陆军部,见铁良、寿勋,部中皆西式房屋,陈设宏丽。铁问答数语,寿不发一言。归途遇达赖入城,清道,拜人立车道旁观之,驺从甚盛。中西军队外,有喇嘛数十人,殊形异服,如观《王会图》。达赖年三十许,面黑褐黄,前导有西天大喜自在佛普天释教达赖喇嘛及梵字数牌云。
九月初五日,晴。
有赤马、沙马各一,试之街口外。赤马尚佳,棣老谓其腰假,然一索三百金,沙马则二百二十金云。饭后,卖物者纷至。余乃出至江苏馆,杨杏孙母寿也。遇熊铁岩、杨皙子、黄宇逵。遂过颂年,遇东医原田及陈毅、蒋树人、姚寿熊。归,枚初来,遂与龚、徐、四弟、威宝至南味斋,约周秉崧同饮。酒尚佳,菜颇劣,已去七千。酒罢,周去。因偕余人步入广德楼,占一头等座,共二元,知前者趍出之误会。戏则《渭水河》、《樊城》、《下书》、《钟馗嫁妹》、《假李葵剪径》事不与《水浒》合,名曰《闹江州》,盖误亦劫狱救李,非救宋也。《鸿鸾喜》尚佳,《桑园会》则无谓,怡云之声太高太速,非法也。于是则《四进士》,不知其事实,似是海瑞、严嵩事云。明后日尚连台观者,意兴索然。《八蜡庙》出,而枚初去,余等至张桂兰出现,乃趍出,乘车归。是日未见一名角,惟知《四进士》有贵俊卿、德处皆未开口及《八蜡庙》之朱素云、俞振亭耳。呌天之中秋自初一至初十五不演,可怪。
九月初六日,晴。
早起,同四弟赴西河浴,遇朱八于途,同至其家,留饭。饭后,观估衣店衣。谈至十二时,复同午饭,有炸酱麫,尽四碗。同往内荣升买靴,合兴成看茸,掌柜出枣泥包,颇佳。复偕至汪九处谈,汪九已将愈矣。上灯乃饭。饭后,王秉青,曹梅访来,曹先去,王留,后亦去。余辈与朱八谈至十二时乃归。余所包车月二十一金,非大鞍也,明日满矣,拟令更易一车来。黄次如以罗石帆之老骡敝车见借,月包与车夫只十三金,特车太坏,骡又过老,上颚已无一齿矣。石帆怜其老不忍弃,故必以托人,云须十七乃满一月也。
九月初七日,晴。
早起,串饭者麕集。饭后,与四弟至山本照相毕,余独赴张振卿招。座有樊恭熙、傅某道、伊克坦、陈名侃、李 、谢崇基及一不相识人,终席缄默。散已上灯,趣迎熏楼龙十兄弟及同年张名振。顷之,四弟至。楼徒形式,酒菜不佳,食三金,只五簋。同步行入广德楼,方演《四杰村》,次则王蕙芳之《打樱桃》,删节太多,无趣味,《回龙阁》尤索然。于是陈文启、吴彩霞之《孝义节》孙夫人入梦皆能高唱,有千回百转之致。次则刘洪升之《朱砂痣》,陈、吴亦与焉。刘本黑头,今改胡子,品第下呌天一等,喝采如雷,然亦有窃议者,然未可厚非也。路三宝之《翠屏山》,貌不扬而艺精贵俊卿者。胡子生今乃扮石秀,殊不见有过人处。剧终而张宾吾者去。《挑华车》出,俞振亭英气勃勃,极有精神,回忆敖双禄直如粪土,益神往杨小楼先生不至。剧未半,主人有去意,遂起辞,归已一时矣。
九月初八日,阴晴。
余先早起,以东洋车至朱八处。正与恒源论看茸,设饭相饭。顷之,小唐以车至,乃衣冠往拜曾、关,不值。见颜楷及其乃翁,谈久之。乃至汪九寓,足将愈矣。闻筱圃初五逝世,为之惨伤,悔早不置奉一行,负此宿诺。适汪瑞闿来,乃辞出归。高呼棣老同车,径出西角门,至钓鱼台看赛马,地甚轩敞,马数百,无不骏异。四弟亦自陆军部请假回,遂同坐席棚下,后又立夕阳中,至日落乃归。上灯,与徐见石、四弟、棣老、唐伢步至三庆园观电影戏。其始纸条过水匿表,及手空袋中出蛋及杯,犹寻常所有。后以催眠术卧幼女空中,亦尚可测。至于换面取头,几案球筒自动,则不可解。惟台中黑暗,灯置地上,烟火一发,寂无一人,此中有道理耳。又一人手扇所指,水即随之,水之行止视手为节,与乐相应,乃至人头地面亦各喷水最为奇观。殿以活动影戏,有众男嬲一女,颇有趣。步归时已十二时,与剑石夜饮,二时乃寝。
九月初九日,晴。
饭后,朱八来邀,与四弟偕之往十剎海,垂柳残荷,殊有静趣。登会贤堂楼,食饺及窝果子,有酱菜甚好。下楼,余骑朱八跟班马,同赴三贝子花园,顚顿殊苦。至则规模壮阔,秩序详明。始至动物园,见狮、虎、蛇、羊之属。惟獏似猪即食蚁兽,上唇能动,未详其种。鸟则鹤及鹦武可观,婴武且十余种。出,乘轿至会芳轩啜茗。乘船,历东洋房屋纸窗席地,颇精洁,至燕春楼,凡三层,上层有回旋梯,全园在目。下至次层,大餐,人二元。乃往瞻仰 慈圣曾幸之西式、中式行宫,皆极崇丽,但门扃不能入。步循车道出,与四弟同车归。是园方三十里,有车道、人行道、高树丛花、兼莳果谷。舟行水道曲折,芦苇夹岸,夷犹有濠溆之趣。游人如织,男女杂沓,景物芳妍,亭榭轩敞。言者谓视日本诸公园如粪土,园之有墙者,环球当第一也。晚,诣振吾谈。复过汪九,坐顷。顾亚蘧来,至十二时归,四弟已寝矣。
九月初十日,阴晴。
枚长来谈,午后始去。次如来求书屏。与四弟诣北监,见蔼人,钟志谨亦在座。食麫一盌,然不甚佳。后复谈马甚久,许以一佳者见赠,至五时始归,已上灯矣。傍晚,往福州新馆,曾毓隽、关赓麟请客也。同座朱菊尊、曾履初、王司直、胡定丞、章曼仙。酒半,章、曾、胡皆起去,余与朱、王留。席罢,至汪九处谈假玉牒丁亥本,归已十二时矣。由编修捐四品衔 合公砝平足银三百三十八两。行查费四两。公砝每百两大亦足弍两五。
九月十一日,阴晴。
四弟附早车往长辛店视外祖坟,已半圮,碑亦卧尘土中,久之始觅得。令棣老呼工复修治,工竣,乃附午车,归正十二时。余早赴履初处谈久之。同入城拜王司直,不遇,因诣陆凤师,略坐出。仍归寓,四弟已归矣。下午遂未出。五岳祝三公,维嵩极峻。百军称上寿,如日方中。某祝项城寿。
九月十二日,晴雨。
四弟出拜客一日毕。颂年来。余往朱八处谈,遂同午饭。饭后,赴湘潭馆,周禀崧自制菜饷客也。余兄弟外,见石、枚长及其门生江西彭女婿。湘潭李菜有乡味,尽醉而罢。略坐。余赴颂年家,为四弟辞饮。遇尗进、秉青、左小侯兰生。出至湖南馆,则凤光、振吾同招饮。座有戴邃安、谢伯勋、周伯勋、刘莼生,而张劭希、晏云卿后至。席散,余至曹东寅梅访处谈,十二时归。四弟决后日行,买物事,今日料理毕。半夜大风起,颇凉。 学部知会来,后日验放。遣杨连胜赴保定。
九月十三日,阴晴。
凤光来谈,蔼人令钟岳仑以一海骝见赠。早起甚凉,着呢衣。试海骝门外,以洋鞭被之,尚不敢纵也。枚长来,遂同见石、威宝以车赴山本,余则骑随,凡照一像。龚、徐先归,余与四弟同车,赴铭将军宅。至则未带珠,小唐又以骑不敢牵而从。久之,乃决赴志谨家借珠,仍至铭宅,未得见。至龙十家,值其出,余乃更衣,仍骑而随车。归则枚长未去,秉崧旋来,遂同饮,见石设具饯行也。上灯后,次如、朱八来。周、龚遂去,朱、黄至十时乃别。汪九送心田所配沉香珠来,云须四十四金,交四弟带去。遣棣老往打票,头等一、三等二。
九月十四日,晴。
早起,即饭。饭后,四弟、见石父子车,余骑,同至车站,径至列车旁。头等室甚仄,盖六人一室,四弟乃与一日本人同居,可怪也。朱八亦来送,九时半始开。是日,朗贝勒赴厦门,送者甚众,有美国军队红蓝顶塞途,致可观也。剑石父子归。余同朱八至其寓,仲卣亦来,因同饭。饭后,余骑访汪九,不遇,遂遵马路,由顺治门大街驰归。此马随车后颇不满人意,一脱手则疾驶不能止,大似甲辰所乘,不敢令尽其技,勒之从旁路行。归寓,偕见石游厂肆,拍一照归。分车赴湖南馆,与枚初同请客未至,见次如、棣贞、罗铸侯。登戏楼一览。下至客厅,则黄云轩、郑树人、刘莼生来。罗石帆、张仲卣后至。席半,罗、张去,余人罢散。余偕枚初诣劭熙,复独诣履初,十二时归。杨连胜傍晚归自保定。
九月十五日,阴晴。
七时,以车赴东华门,步至太和门外,来问者一语即去,无嬲而乞钱者。过早,人皆未至,乃独立丹墀下。徐出午门,至朝房营,部官徐章文、重月汀同验放之,陈云诰已在。顷之,陈仲骞又同胡栋朝来。晏云卿、彦明允亦至。近午,则趣内阁,验放大臣礼王、葛振清、张振清、丰伸阿学部三人分两班。余同陈入,跪读履历三句,某人、某省、几甲进士、年若干,即起去。汪九亦来观,出内阁门,别去。是日学部外惟邮传部验放二人,厢黄、蒙厢、红满各二三人,甚寥寥也姚华即其一。归,过钟志谨玉初略谈。还寓,共见石饭。饭后,以车至颂年寓,(复饭,)坐顷。韩笠渔、黄策安来。韩、黄去后,余谈至十二时归。湘路公司专足送公呈至。以次如所荐石帆车畀张仲卣。
九月十六日,晴。
早起,携公呈往履初处,谈久之。遇曾俊思、蒋树人。遂偕履初至湖南馆,拜黄次如母寿。枚初、邵希、莼生诸人咸在,汪九、朱八、见石后来。自辰至未,所见客则荣相、李士香师、顾栋臣、钟子年之流。汪、朱约同出,至汪九寓食麫。更偕汪、朱至米市胡同,看朱八赁潘氏屋。修饰一新,特工料草率耳。汪、朱皆约移居,姑应之。出至肉市胡同正阳楼,吃烤羊肉,盖片生羊肉,炽炭,架铁网于天井中,(立其旁,)炙而食之,随炙随吃,纯蒙古风,但不膻耳。将毕,而左君年至。前后尽肉五盘,乃入室,食盐炮羊肚及蒸蟹,余尽二枚,正觉甚饱,遂罢饮。偕汪九、朱八至朱寓,谈至十二时归。今日奉 旨授职。遣杨连胜向贻蔼人借一鞍来。令车夫加一马,枣骝也。
九月十七日,晴。
早起,视仆人喂马,令车夫以骡马并鞍来。令小唐乘马,车夫骡,余则以贻鞍被贻马,同出西直门。马无小走,颠顿殊苦。九时行,十时半乃至六郎庄,实父在焉。顷之,帖出,延实父罢诸客,而约余五六时见。遂出诣定兴,亦未见。还至海淀裕盛轩,饮一壶,尽饼二,麫三盌。睡久之,至三时,乃复诣六郎庄,则邮部主事广东梁某(名用龙)亦在,云梁敦彦属来见者。南皮甫罢饮而寝,未知见何时,余乃令传帖人入告,来见之故非有他义,他义当偕履初,于是传语谢客。大喜驰归,至中途而纵,耳后风生,生平未有之乐,二骑皆蹚乎后矣。至西四牌楼,遇袁伯夔坐马车来,自矜其速,乃纵辔超过之,先驰还寓。晚,与健石饮,尽一壶止。十二时寝。
九月十八日,晴。
早起,颇觉不适,呃逆上,甚热,岂昨酒之过耶。九时,入城见老师于陈璧处,遇一河南道及赵仲宣,见陆凤师并葛振翁,言厢红旗都统岁俸九十,养廉三百,俸米四十五斛,署中并茶炭不能具。旗兵自佐领以上始有俸,以下骁骑校五两,印务章京及领催酬马甲三两,养育兵一两五,皆七成给发,尚有折扣。全旗人口七千余,养育兵仅四百,马甲三百许,有一户而并一分口粮皆不得,谁云八旗生计恃●粮也。归作屏对毕,与见石饭,复散步门外。晚,至湖南馆,应晏云卿之招,汪九、仲卣、秉青、邵希先在。入席,黄云轩、石帆、棣桢、杏骢、浚初、宇逵皆至。席散已十时,汪九邀同车至其寓,谈至十二时半,乃归。遣铁路公司专足归。
九月十九日,雨。
早起,至朱八寓同饭,颂年适来。坐刘莼车,非马车,非骡车,入其中殊徜恍,所谓顽顽意儿者也。谈久之。余入城拜客,见张振卿,遇次如于门外。振翁以诗稿见示,并出其世兄。 出,见铭鼎丞年伯,神采如六十许人,坐久之。出城,赴广和居汪九招,汪颉荀、章缦先、尗进、朱八同席。菜有潘鱼极美,云潘文勤遗制也。酒罢,缦仙邀同坐人至云和堂吃相公酒,主人为朱小芬。于是缦仙吹笛,颉荀唱昆曲,甚可听。刘聚卿者亦闯然入羣,以呌相公为事,半不到,到者三人,蕙芳、佩秋、采芝,或黑黄干瘦,或颧骨高撑,仍蕙芳及小芬较胜耳。聚卿高喧大谈,荒唐有味。必欲呼朱素云,久之来,则年卅七,有子学英文,邢相许以谱●矣。纷扰至十二时三十分乃散归。
九月二十日,雨晴。
早饭后,出门拜客,见一曹东寅而还。午后,同见石步行至琉璃厂,游古董铺,无不贵之物,亦无佳品。遂至大观楼,坐楼上啜茗,食蒸饺二十枚,枚二十文,久之乃下。至杨梅竹斜街,遇车,乘之归。晚,周禀崧来,遂同饭。饭后,谈顷之去,余亦就寝。十余日来,亥初即寝此为仅也。撰筱圃挽联,记于后。
车夫所加之马月索十金,乃斥去之。合兴成人来,言买茸直八百金,成议而去。阅书数种,以笔记之日记前,拟日看一二种为课。
识公恨晚,知我最深,测测感(记)前言(游),蕉轩夜雨,同听日悲同听。惜别无缘,来游有约,冥冥忍相负,楡寒秋风,独往时怅独行。
九月二十一日,晴。
巳初尚未起,履初来谈,约同诣汪九。余骤马随之,一瞬而至,汪九已出,复一瞬还。谁谓此马无小走者,初正不善骑耳。邵希来诣。去后,枚初、秉崧与健石、威宝同赴万生园。徐、周同车,威宝乘龚车,余骑,连胜、吕七以驴,泛游动物园。出,即乘船至荟芳轩啜茗。卍子楼看东洋式屋,恨不得入门。至观稼轩登岸,步至燕春园,则楼方修饰,不克登。 两宫将于廿六幸园,园中正布置,半修饰中也。憩古柳下。至宴宾园饮,去三两许,凡八簋,尚可口,酒亦芳冽,醺然而出。龚乘车至顺治门,威宝步归,余则纵马先至家。更一时,徐、周乃至,则以顺治门闭,绕前门,又马车夫閧,舍而坐人力车云。秉崧去,余复同剑石饮,十二时乃睡。
九月二十二日,晴。
早起,入城拜客,惟见严范孙,谈顷之。出城,见戴邃安之兄宣翘,别十五年,相见甚欢,谈最久,归已午后。胡谔丞、刘召勤相继来。以花生下菌陈酒,尽一壶,食麻饼三四枚。胡去,余亦赴颂年寓,朱八、左小侯先在,罗石帆、王秉青亦来,因同饭。饭后,诒重至,诸君打牌,余独入室,坐久之。陈、王去,余亦归,已十二时矣。身世本多伤,往事思量,惟有笑笑。怀抱几曾开,夙昔论交(知心)惟识我。忧患足伤生,往事深思,因隔世世。贤豪尽无命,从令养病不言医。握别已经年,君去何之,回首平生余涕泪。世事本如棋遗书犹在箧,我来恨晚,伤心终老是人天。秋风挥泪过辽阳风义则兼师友,交情则如弟昆。当时雨夜评论,并世已嗟知己少。一作忧国少兴学有开山功,争路有回天力。此日雨云翻覆,九原终悔负公多。风云变态。
九月二十三日,晴。
余晨诣朱八久之,汪九至,同饭。偕观一出佃房屋,甚偏仄,已月须十九金。出,同诣山本。与汪、朱共拍一照,壁间有女像,倚几嫣然,朱八为倾倒。问之,则裕唐女也,已嫁美国人矣。向买不肯,乃出,余径归。傍晚,至伯葵宅,则巽初、皙子同请吃酒也。客皆不至,至者履初及余,又唐吟秋、叶希贤而已。房屋甚精,菜亦美,饮至十时,绕前门出城归。像片领来颇觉精美。以翁帖五本交纫兰阁伙。
家国丧斯人,不仅私恩哭吾党。
精神终不死,相期重至有来生。
识公恨晚,知我最深,恻恻记前游,蕉轩夜雨成千古。
示疾无缟,来游有约,冥冥忍相负,楡寒秋风怅独行。
九月二十四日,晴。
早起,将出,而振吾至。饭后,凤光来,雨民亦继至,不见已三年矣。坐次,贻重来,甫去,而次如又至,戴邃安亦入,于是午前皆会客之时。客尽去,余遂出门拜客,不见一人。自城外至城内,傍晚,乃赴陈玉苍之招。同席于沧澜、左俊卿、沈潜、赵锡年、陆宗游、邓国鼎。于、沈皆今日人才得好处者,左湘侌人,闽之武官,赵将入蜀,陆则游欧,邓一广东伧父耳。菜无异品而颇自矜,且谓园蔬皆自种,实无佳味也。酒罢,已七时三十分,仍绕前门归寓。与见石谈至夜深乃寝,又十二时矣。以翁帖五本交买墨全广聚泰店。恽孟乐藏仇十洲秘戏图,款署阴毛中,盖厌胜之意。
九月二十五日,晴。
早起,为次如写寿屏,甫三幅而汪九来,遂留与共饭,谈至十一时乃去。余复写屏至三时毕,凡十六帧,一千五百余字。更以余兴作屏联数幅。晚,有酱炙鸭颇佳,尽酒一壶而罢。晚,与见石同车至湘潭馆访周秉崧,韩力畬在座,孙蔚林亦至,乃呼雨民来。孙、韩去后,余等更谈至十一时归,雨民亦寓湘潭馆也。灯下尽翻王德有堂、王子龄所送各书,记其板本,至十二时三十分乃寝。以翁帖五本交王子龢。查结分十七两余以赠健石。恒源来,以茸寄湘,云直八百五十金,货不合式,仍寄归。连日甚暖,只衣二夹衣,皆云近来地气异也。
九月二十六日。
早起,赴朱八寓谈,知南皮今日约谈铁路,朱八问计,以不担责任劝之。午刻,汪九来,因同饭。饭后将行,仲卣复至,略谈数语别。余往城外拜客,不见一人而还。陈凤光来谈最久,傍晚去,枚初亦来。上灯,余往汪九寓,谈至十二时归。以书数册退王子龢。与四弟同照片号码,一四一四七,与枚初、见石三人照片,一四一九九,半身单相,一四一四八,四弟半身相,一四一四九。
九月二十七日,早雨午后晴。
早,以车至方壶斋张仲卣家,同饭,有陈元祥,顷之,枚初至。余骑,张、龚车,同至西直门,见朱八仆,知已出城,遂骤马及之,同入万生园园本乐善园及三贝子花园并成者。不看动物,直入园中,步过豳风轩、观稼轩,啜茗来远楼前之加非馆,遇振吾。昨日慈圣临幸,今陈设均未撤,纵人游观,但仍在门外窥见耳。唯畅观楼许以一元入,陈设悉西洋器,极壮丽。登绝顶平台,俯视全园,如掌上。鹤立处及门外二狮皆喷水,颇可观。憩中式三卷门外,有布屋,蒙古包遗制也。出,饭燕宾楼,而游事毕,余骤马先归。是日健石以晏起不与,余甫归而次如邀客,乃与剑石步至便宜坊,客为李景纲、钟子年、刘莼生、吴棣桢、一学生,枚初后至。席散,与剑石过次如家,谈至十一时归。作家书至一时,乃寝。
九月二十八日,雨。
今日雨,始觉稍凉。早起,入城拜客,遂至前门东,见一曹梦弼而归。与剑石同车至大栅栏,厚德福飞笺召枚长、子年,久之乃至,遂同饮。菜有河南风,两作鱼尤佳。罢饮,往听王玉峯弦子,则已散。子年邀往涌泉,至门而龚、钟不见,遂驱车归。雨后颇有岔车之苦。到寓,则阶前雨已深矣。剑石径入不出,其有隐耶。九时即寝,盖十余日无此早睡矣。
识公恨晚,知我独深,往事莫重言(最难忘),于今梦冷沅湘路。风雨沅湘求友●旧约成空,从收无分,平生忍相负,伤心重门沈阳秋。寒水遥复哭公时。
九月二十九日,雨。
早饭后,书筱圃挽联,李卓适来,书毕,与谈,旋送之出。二时,与健实同车至三庆园,听王玉峯弦子。王玉峯者,瞽人,以绝技名于时者也。入座,祇三百文。台上有打鼓书,久之,玉峯出,衣服甚都,初调弦作种种调,继则《滑油山》、《除三害》、《二进宫》三出。生、旦、净之声调抑扬,科白之高下大小,以及笑声哼叱声一一从弦上出,远听之若优伶之在场上也。《二进宫》尤佳,合唱数句更毕肖。继以洋琴、小调、打鼓书,更后则西乐,军乐若有步履声在其中。三段诸乐、杂乐尤叹观止。曲将终,复作《空城计》一曲,摹仿呌天,声调神似。是日台上下听者近千,喧杂殊甚,然一闻佳声即寂静,亦可见绝技之惊人也。吴棣桢、胡谔丞亦在座。同出,与剑石归饭,已上灯矣。晚,诣颂年不遇,遂过复初谈,至一时归。
九月三十日,雨。
早起,候车至十时,乃乘之至长椿寺。余与王书衡、汪健斋、张邵熙、范静生、朱子佩、陈凤光、张仲卣为筱圃设奠也。余至时,诸君已在,惟范、张仲卣后至。吊客寥寥,只十二人,人情冷暖如此,亦可慨也。午后,遂饭,有吴絅斋在座,颂年后来,谈甚久。至晚,仲卣、邵熙、静生皆去,余与书衡、健齐、子佩、凤光留,复饭焉。上灯,无客至,乃散。径趣颂年寓,李佛肩来,因留饭,置酒。余独引尽二斤,颇有醉意。李去,余睡颂年榻上,约一时许乃醒,谈至十二时归。骤寒,大吐,急蒙被卧,得汗而愈。往在湘,每饮过量酒,则涌上作呃逆,作数十口吐始尽,汪九谓为胃寒。到京后此病竟除,然今日之呕吐,亦平日被酒所无也。
《永乐大典》百余本,皆以硬黄壳装,如今和装书式,长一尺许,宽八九寸,纸色黄白,质极厚,格皆朱画,字如指项。每册末夹一纸,宽三寸,长与书等,有重写官侍郎嵩拱等衔名。其书皆以韵编,抽视四支、十八阳两本,如丧字韵下尽录诸丧礼,郎字韵下秘书郎、郎顗、夜郎,各以次附后。有诗文如郎官,凡诗文题有赠某郎者皆附焉,亦可怪也。《承天大志》二殊本,一宝谟纪,皆嘉靖所作诗文,一礼乐纪,则嘉靖时诸祭祀礼仪,亦朱画格墨写本,惟不用线装。外用硬壳,每叶皆反折,外视若今西装,展之则如册页,板心在折中,亦奇式也。《词林典故》稿本数十本,有总裁朱文正、英和摹修,法式晋等画押字。《晋书》一本、《北史》数本、《唐书》二本,皆朱画墨写如大典,疑明时装。《图书集成》殿本十余函装,甚精,惜半残帙。翰林院藏书。
十月初一日,晴。
早饭,与干聚茂之牛姓谈戏甚久,亦一奇也。纪批查注苏诗,忽少一本,王子龢大骇,欲哭。竟日未出,亦无所事。先公所放大像取来,远望,甚有神。郭复初傍晚来,遂看余等饭,饭毕始去。晚,诣颂年、贻重,皆不得见。自初三移居以来,无日不在醉中,盖在寓则建石必置酒,出则赴饮席,日以斤计,腹中已贮花雕一坛矣。连日辄早出,每至申酉始进食,殊不觉饿,遂以为常。雨后顿有寒意。
十月初二日,雨阴。
早起,至履初处谈,遂偕诣东寅,邵希亦来,谈久之。偕履初仍返湘乡馆同饭,见树人。饭毕,东寅复来,出示湘电。顷之同出,复诣东寅家,辞出。过汪九,谈明日赴津事,语未毕而朱八已归自津。剑石遣人来,要兼有吴薇仙致美斋之约,汪九坚不听去,为作函辞之。上灯,偕汪、朱至广和居,要客均不至,遂三人同享,仍以潘鱼为美,十时散归。知剑石可望补缺。以投供错误须斡旋,于是许为作书致凤老,明日亲自递去。白衣宣去白衣还。宋濂赠杨铁崖句黄丙焜送来廿金以赠健石。寒气大作,衣棉马褂。
十月初三日,晴。
为健实事往见凤石师,值其请假,未得入,以书与之。王子和来,纪批苏诗已觅得,盖渠误携去置丛书中。钟子年来,遂同饭而去。午后,余出拜客,至朱八寓。顷之汪九来,偕往致美斋,履初、树人先在,设饮,菜尚可口。酒罢,同至文明茶园,意在杨小猴之《连环套》,至则方演《永乐观灯》,继以《庄王擂鼓》,金仲林秀山之子之《审刺客》,无名氏之《拦江救主》,王雨田之《雪杯圆》出《一捧雪》,许德义之《金沙滩》,刘春喜之《白良关》,贾洪林、贵俊卿之《搜孤救孤》,赵大鼻子、小朵之《铁丐缘》,杨韵芳及某之《五花洞》。已十二时,知杨猴不露,遂起归。是日戏殊不佳,许德义视俞振亭悬霄壤,不仅无獠牙也。惟王雨田不愧老角,贾、贵二人做子虽差,唱口不坏贵乃学呌天者,赵大鼻子插诨颇趣,小朵丰艳犹昔耳。
十月初四日,晴。
卧晚起迟,李卓候于客厅自食,至午乃见,甚愧之。枚初来谈,因同看六条胡同屋,甚不佳。六条虽隔胡同,然剑石门前即庆屋基,可以踰之,实无异望衡对宇也。吾日养马其地,今乃知二毛子故居,庚子所烧,亦可惨矣。然两旁屋初不连及,又何奇也。晚饭后,至醉雪园,蒋树人招饮。率其三子,长者二十,次亦十二、三。顷之,朱八、汪九、履初至,遂同饮。菜劣而贵,终席去五金。乃令蒋子归,余坐颂年车,与曾、朱同蒋至石头胡同,步行逛窑子,小唐与朱八之仆随。凡入五家,或值或不值,率无一佳者,南班较北班特陈设多耳。最后重至一处听唱《滑油山》及大鼓书《采山》一段,盖打鼓带二黄者也。十二时起,归寓。
十月初五日,晴。
早起,出门见孙寿州、戴少师、汪建斋而归。戴师足疾新愈,今日销假也。诣伍尗保,不值而归。雨民来谈,遂同晚饭。上灯,余至湖南馆,同人为罗石帆预祝生日也。凡两席,二十余人,与余同席者罗石帆、王秉青、汪颂年、李子端、系莼、黄宇逵、张邵希、晏云卿、郑尗进、蒋树人。更一桌则左君年、曹东寅、劳绶父、吴棣桢、陈杏骢、陈翼谋、谢涤泉、左兰生之流。九时散。余往曹家,闻有客,遂径归。读《游侠异闻彔》初集毕,盖香山张文泽所辑,亦颇有异闻。「大靖门」三字金字蓝地,或曰整块青金石也,郭立山云不确。翰林院来知会,明日到衙门。
十月初六日,晴。
余六时起,七时赴翰林院,无一人至者,乃独坐清秘堂。今署乃通政使改设,旧署已毁于庚子,惟存三额二碑,尚英使送还者。《永乐大典》旧存八百余册,今只百余,他书亦残毁,共以四柜储之。架上则石印《图书集成》,蛛网尘封,摩挲兴叹。见甲辰朝考卷,取视之,惟前十二名不与,乃抽取次如、枚长两卷归。巳初,周学士爰诹至,久之叶先圻、陈云诰至,同出至堂外,吴德镇来,周不能待,辄呼行礼,遂跪墀中听宣旨,三跪九叩首。继至文庙、韩文公祠行礼。复至吏部,徘徊大堂甚久,后乃坐选司求贤科中。周杰忽至,旋又去,陈亦行。未正,一司员来宣旨,跪马粪,北向行礼,礼意扫地尽矣。出,过杨皙子谈,顷之归。与刘召勤同饭。饭后,诣汪九,遇朱八,邀至李十一家,同饮致美斋,汪九后至。饮罢,朱去,余偕汪、李步游韩家潭,十一时乃归。
十月初七日,晴。
今日健石亡姬百日,作佛事于花厅,凡七和尚。振吾来谈,久之去。余入城拜客,遂至凤光许,坐甚久。见张骞印何临道,因颇佳,不如家书所云,岂湘买别一本耶。将晚,出城,各店户以 万寿皆悬龙旗,沿马路皆树灯,顺治门大街更搭彩棚,气象一新。径至颂年寓。朱菊尊、曾履初、王秉青先后来。是日颂年因饯汪颉荀设有饮馔,颉荀匆匆去,遂出以饷吾辈,尽酒三斤。席散,曾、王先行,朱后去,余留谈至十二时,乃归。健石今日以祭席饯钟子年,有秉崧、枚初诸人,余以出不与。
十月初八日,阴。
早起,方遗矢,而东寅来,谈久之去。余以骑赴履初约,遂留饭。饮烧酒半斤,树人同坐。已一时矣,乃起往拜石帆生日,未见。至颂年寓,则已行,乃易车而骑入麻线胡同,误走大栅栏,入前门,及颂年车于户部街。疾驶至山本,则朱八已在,谈今日见铁宝臣运动副都统事。汪九适来,遂易衣冠,照像。照毕,履初来,余假汪九衣冠亦照一像。出,偕至东安市场,甚宽阔,有番菜馆。吾辈入座,曾二中席去。饭毕,与汪、朱步市场中一周,百货杂陈,颇有喧阗之象。上灯,出城至朱八寓。遣小唐归取《皇朝礼器图》及《春册》来同观。十时,朱复设饭。汪九谓吾面有滞气,入诊之,谓有湿,当服药戒酒,谨受教。归,与剑石谈,放焰犹未散也。
十月初九日,晴,甚热。
早起,服药一道。履初来谈,遂同见贻重,谈至十二。往朱八寓所,未归,因坐待,汪九旋至,仲卣亦来。一时,朱八始归。天热,改衣薄棉,着夹马褂。同入崇文门,至隆福寺游览,是日盖墟期也,游人甚多,旗妇尤众,牛鬼蛇神无所不有。庙中所陈百物咸备,巡行一周,惟余与汪九无所购,但知破庙之大耳。出至福全馆,邀诸君饮,皆白干不花雕,遵朱八教也。菜尚可口。傍晚散,同至马聚兴。汪九他往,吾辈出前门看灯,凡行人不得由马路,马路独许车行,鱼贯往来,颇有秩序。余辈初欲步,继仍车,至天桥乃下,趣电灯颇壮丽棚下,觅得汪健斋。返至天桥之菊花棚,少坐,听东西乐,乐工环立,中一人手箸作种种态以节之。健斋送余辈径由马路中行,至珠市口别,此特许权。余等觅车不得,乃步行,朱八、曾二中途相继分道去。余送中卣至方壶斋,独归。凡步行五里许,汗浃重襟。是时顺治门亦有彩棚,则寒倍多矣。
十月初十日,雨,晚颇冷。
遣杨连胜向琉璃厂三省斋买稿笔来。仍服昨方一帖。早饭后,至仲卣寓,朱八、汪九、曾二、欧阳伯元父子皆在,遂同赴万生园。步行至卍字楼前之菊花棚牌楼,狮、鹤、鹿皆以菊花扎成,颇精美。内场宽广,左男右女。余辈坐近圆亭,圆亭以松叶为之,奏乐处也。始赫税司军乐队,次北洋,次内务府赫队,但西乐。北洋则于西乐外,更以笙笛和胡琹作二黄梆子,俨然逼真,不亚王玉峯。特玉峯一人为之,此众乐耳。内务府则寻常中乐,尚不及文庙之雅。余辈乃出,饮皮酒二瓶,遇龙十兄弟及凤光。步至燕春楼,大餐楼下,仲卣为主。雨止乃行,游女如云,佳丽殊尠。出至大门,有艺徒学画成绩陈列,漆器、雕器皆绝佳,疑其买货充假。时已薄暮,乃归,余径赴湘潭馆禀崧之招,子年、枚长、见石皆在,席已半矣。有坛子肉,乃呼买馍食之。食罢,诸人散,余与子年步至直隶馆,邀李式忠同以人力车至石头胡同。坐未几,有醉鬼二来,纠缠不已,余与李及一戴伯宣者遂出,子年亦继来。更历两家,又遇一荆玉瓒,坐至十一时,以人力车归。闻是日自天桥至城内东西交民巷,往来车夹马路如鱼贯,东西不通行人,可谓盛矣。
十月十一日,阴,晚晴,颇冷。
早起,与种种贾人周旋。饭后,驱车,独诣善化馆,见枚长、吴薇仙,遂同往三贝子花园。入动物园,则彼马、袋鼠已各死其一,室中半笼火矣。继大人所赠八蹄马,盖将有抱子之乐云。步过卍字楼,入彩棚啜茗,则军乐队已无有,但祥千学堂生徒在此奏音乐耳。出,登来远楼,临眺久之。遂至畅观楼,人去四角乃得登,陈设皆已尽撤,几橙皆幂白布,殊无足观。登平台,见西山晴嶂,甚有奇景。下至鬯春堂,已暝矣,因急趍出,命车归。是日初恐雨至,故不骑,到家已六时,上灯久矣。剑石方为周禀崧撰寿文毕,呼禀崧来,共阅顷之。禀崧、余亦不复出,视剑石系文毕,设酒共饮,至十二时寝。
十月十二日,晴。
以像片、碑帖、笔交周秉崧寄长沙。饭后,出见乔茂萱,朽态可掬,点头晃脑,一点钟始去。至湘潭馆,见欧阳伯元父子,又访周秉崧,值其出,乃至雨民室,谈久之乃归。得湘官电,乃以咨议局促吾归,立电谢之,拟明日偕汪九往奉天布置行李。健石买牛肉,共饮。上灯,赴朱八约,为履初饯也。汪九、仲卣、李子瑞、欧阳伯元父子、石帆先在,菜甚佳。两欧阳席半去,曾二直至席散始来。谈久之,乃各散。 闻慈圣问太医张仲元以上病状,奏对不称,命选内务府杖,杖二十逐出。今日军机皆未呌起,曾二则云乃 慈圣患腹泻,一夜十余次,吕用宾告之云。
十月十三日,晴。
发电汉口,别萸溪,不知能达否耳。方起着衣而枚长来,要同步行看保安寺。内屋凡三开者四,甚可居,欲与仲卣易,属余居间,许之。乃访履初,直有客,因与蒋树人复出,诣邵希,遇之途,同反其家,复同诣履初。汪九来,履初因邀余及汪饭广和,极畅适,三人并以车出游。先至龙泉寺,见翁书联数幅,皆佳,又一中堂临苏尤为超迈。闻庙中有鸡血石罗汉,以方丈出未得见。略坐,啜茗,乃往陶然亭。败苇斜阳,使人有茫茫之感。出,寻香冢、婴武冢,读碑阴铭,益怆然。归已夕阳,至汪九寓,则上灯矣。朱八适来,秉青继至,遂同饭已,王、曾先行,余与朱八至十二时乃归。
十月十四日,晴。
电局电来,云黄电未达。早起,为秉崧写寿屏,自辰至未始毕。秉崧来观。早饭、晚饭皆同座,中间枚初来,复去。履初来,则屏已毕。凤光至,坐之外间。履初去,乃入内,及晚饭已天黑,乃趣之去。晚,以车出访汪、朱、郭,皆不值,乃归。上病颇剧,外间所闻日恶。秉崧言内阁得交片,命检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至光绪元年正月档案云。又闻初五召见军机,上云病深,万寿不能行礼,慈圣慰以好将息,此无置虑。上起跪谢,遂仆于地,慈圣自起掖之,几不能起,遂相持大哭。枢臣知别有怀抱,不敢劝,慈圣因令退出。是日未一奏事云。
十月十五日,晴,寒甚。
履初来,遂往白米斜街招贤馆。入门始着衣冠,则南皮将出,乃上谒,而追至后门内铁路公所,见王司直,谈久之,遂留饭。见沈朗斋、曾俊师及一姚姓、一丁姓。已二时矣,乃同履初往游积水潭,即所谓净业湖,西涯故地也。入普济寺,登日下第一楼。高柳澄潭,极萧疏之致,胜十剎海,更不数陶然亭也。徘徊久之,尽茶三盌,乃下。归寓,得奉天电。往寻汪九迹,至李十一家,则朱八、李六、李十二咸在,方打牌,遂留余同饭,谈至十时始归。健石特买席布地,又以毯置床下,知余寒也。
十月十六日,晴。
早饭后,颂年来,朱八来。去后,夏甫存来,履初亦至,欲止吾行,告以二十日必归乃已。因要同游厂肆,令奴子以行李赴东火车站。余与履初步游古书店,至四时三十分,坐履初车至车站,颂年已先在。履初坐一晌去。五时三十分开车,余与颂年同室,室甚宽,外有厅可憩息。晓京汉车头等价,人三十一元四角。小唐及升儿居三等,人十二元六角,乃至不能往来。盖二等已如京汉之三等,故三等无座位也。夜七时半至饭厅,西餐,人二元。车室皆有汽管,觉甚热。晚,不脱衣而睡。三时,至唐山,复醒,谈一时许。见远道有电灯十四,不知何地也。
十月十七日,晴。
七时,出山海关,车中伺应皆易人。十二时饭,仍西餐,人一元五角。车室电灯半夜即灭,易以洋烛,此不审何理。早食蛋饼亦人一元。阅《北江诗话》终。 阅《长春西游记》一过。同车有一土耳其人,即今年在京师调查回教者。上车时回人送者甚众,初独居一室,及至唐山,有两西人来,遂驱之与一华人同室。辩论良久,卒无效。甚哉,国弱之可哀也。其人不就食,独食所携物云。七时许,至奉天新车站,罗仪陆、廖麓樵、熊孟鳌来迎,遂与汪九先下,坐一艹屋中。仆人以验疫故迟下,吾辈遂先行。行七八里始入城,至图书馆见澍蕃,遂寓焉。晚,同诸君饮,谈甚欢。此间城小而街道整洁,城外有铁轨、马车,几如至日本,城内则似北京,然较寒,十四已雪,今皆炽炭。
十月十八日,晴。
偕汪九至公署见徐菊帅,公署崇闳壮丽,陈设精美,可下视畅观。坐顷之,菊帅始出,谈一时许,意兴甚豪,尽牛皮也。辞出,归饭。朱桂辛来。饭后,复出拜客,只见一张珍午。过咨议局,见仪陆、周印昆归。晚间,树蕃、麓樵、仪陆设饮,同席有印昆、杨性恂、郭蕴明。菜有南味,酒亦佳,似胜京庖也。酒罢,桂辛以马车来迎,遂同汪九赴之。其家在东关外,下车即客室,盖此间屋制多如此。谈至十二时,出酒相待,饮白兰地一杯、麫一盂而归,已二时矣。此间百物昂贵而繁庶日增,官此者受给皆厚,率犹不敷。惟电费甚廉,字仅五分,恨只通东三省耳。
十月十九日,晴。
早起,食粥。以菊帅介绍往谒 行宫,汪、陈、郭蕴明、熊伯羣同往。初至祥凤阁,见 高宗遗物极多,列柜百数,珍奇充斥。有珍珠朝珠直四十万、珍珠褂、珍珠龙袍皆甚短、金钢钻镶刀、玉柄腰刀、金盔及西清续鉴,每镜一匣(亦有两镜一匣者),紫榆为盖,名画为衬,多至数十。复登阁,古书画甚多,见山谷野水通津诗轴、赵千里《仙山楼阁》、赵子昂、郭熙、黄荃、仇英、唐寅画,叹为眼福。后历崇政殿、清华宫,至西宫宫皆卑小如寻常人居,闻东宫有十王亭当时诸王会议处,惜未往。出至文溯阁,览《四库书》,装缮皆精。遇一朝鲜人。出,赴晏海楼,二萧、鲁粹生招。傅屺孙、性询、陈、廖、周同坐,西餐也。(至陈列所,不得入,入●●工场。)傅竹湘邀观剧天仙园,有女伶,谓之坤角。凡观《双官诰》、《乌龙院》、《错中错》三剧而散。归坐,麓樵来。晚,与汪九至桂辛家赴席,西餐极精美。钱淦臣、张珍午同席,饮酒斤许。酒罢,畅谈至十二时归。
十月二十日,阴晴。
午饭后,偕汪九拜客,见吴伯勤、傅竹湘,王揖唐。汪九他诣,余至模范监狱,礼衡、逊伯导观。男女分监,各有杂居监、分房监,一作十字形,一亚字形,尚坚实,费四万余,逊伯独被谤也。出至咨议局,见周印昆、罗仪六,汪九亦至,谈至上灯。赴菊帅招,盖将军旧署也,改大堂为厅,陈设极精美。入门,有小墙,初不知其意,后乃知大堂旧骈柱所改也。同席汪九、张珍午、钱淦臣、张瑞荫、张抵、郭则澐、高树、朱桂辛。菜颇佳而酒则劣。席散,更谈至十时归。早起鼻塞,声重,畏寒,作逆,盖骤来寒地,家有洋炉,故寒火夹杂如此。
十月二十一日,晴,冷极。
早起,食粥。六樵来谈。汪九出拜客。余俟其归,乃同出至江南春,周印昆招饮。座无他客,清谈甚欢,菜亦甘美,惜微咸耳。酒罢,余至徐帅处辞行,坐谈甚久,因言为筱圃来请宣付不准,虽在朝廷,不奏则无公道。徐颔者再久,言汪九事久之。出至图书馆,则六樵在座。顷之,朱桂辛来,遂与汪九偕之,赴营务处,钱淦臣、张珍午招也。汪、朱外有刘益斋学谦、张兰圃、郭啸鹿。以大盌行酒,余是日颇不适,饮十盌遂有反胃意。席为张今颇庖人,精美异常。酒罢,同汪九诣珍午谈,坐内书房,谈论极惬。十时,出粥共食。奉天官吏推二张,珍午之明达不若筱圃,而魄力过之,今之人才也。归,已十二时,六樵、粹生、伯羣咸在,遂共坐谈达旦。树蕃来。
十月二十二日,晴,车中汽管七十度。
五时饭,饭后,登车,(仍头等,仆亦二等。)廖、鲁、熊送至车栈。初曙霜寒,风劲削面,乃入站。室有宁波钱宝深者,自言汉萍冶局委员,执礼甚恭。八时十分登车,西人附者众,汪九与一西人同室。余坐厅室坑中垂头而睡,忽已瞑矣。与汪九同饭,去四元。軆中甚不适,亦不乐多餐也。睡至夜半,汪九谓室中太热,余乃与易处,脱皮衣而寝。醒则至天津矣。(电灯不然,乃用油灯,可怪。)在车已闻摄政王之诏,知圣躬可危,然两见徐帅皆不言及。闻宫中比有鬼甚厉,盖孝贞也,故慈圣恶处宫中。尔来鬼时作,至见声响。慈圣近病,喜怒不常,杖毙太监十数。一日,见被褥忽高起,亦大呼传板子打之。上病,仍在瀛台,后不敢往视。十九日,李莲英谓后曷往,云佛爷无命,李曰是在我,遂往,相持大哭,深感李云。
十月二十三日,晴。
晨至天津,同室两人已去,颂年乃移入。买报读之,乃知二十一日已出大事,不胜惊怛。沈小沂忽来坐,谈二小时忽去,不知所之。余辈乃墨帽顶,易蓝袍。十时,抵车站,与汪九同车,诣朱八,知已入哭临。稍坐,至汪九寓同饭。饭后,归寓,健石犹不知太后崩也。久之,秉崧来,同饭,兼为余诊。上灯后,余至汪九寓,踪至李十一家,则朱八、汪九、曾俊思、陈士芑咸在。余请朱八诊,诊后复归。闻哭临在景运门、皇极门两处,白袍翻穿羊皮褂,摘缨帽云。慈圣十二、三患泻,食西瓜而愈。后遂时进果品,继禄谏受杖,十六、七犹召外起,故庆邸仍(十五)赴普陀峪。十九,慈圣忽晕厥,枢臣疑所立,咸主长,张谓他人与上无关,独有醇邸世则谓振大爷,袁云太远,乃易车促庆邸归。廿,入见慈圣,威严如故,皆噤不敢言,独有碰头再三,问不敢对。慈圣乃云某之子(即日入宫,福晋同入,)某子为辅,事遂定。
十月二十四日,晴,始烧炭。
慈圣崩于仪鸾殿,大行则瀛台,皆以吉祥椅舁入宫。初崩传各大臣入瞻仰圣容。及回宫,南皮扶轿,大哭不止,云 两宫升进时皆极明白。连日人心惶惶,钱店挤倒十数家,前门人多如蚁,警察不能禁。闻慈圣语时,醇邸犹谦云,不如载洵子某。慈圣怒曰,你不要搅局。乃定。有某王者长跪振贝子前,请大爷栽培。亦可怪者。 连日军机皆宿内廷。昨服周、朱方各一帖,早又进朱方,不适如故。晚更壮热,终日不出门,惟食麫三盂而已。枚初来,健石复设饮,余食馒头四。枚初去,与建石谈至二时寝。履初云廿二枢臣入临,今太后忽出,问庆曰,太后今何称,答太皇太后。然则我如何,曰皇太后。又顾醇,汝子已嗣穆宗耶,答兼祧大行皇帝。乃问庆,此皆奉懿旨者乎,曰然。遂云,我不能不谢恩,向御榻三叩而退。汪九亦闻有不殉即训之说。
十月二十五日,晴。
曾又云廿●召见在榻前,慈圣问醇,汝有几子,曰二人。长者年几何,曰三岁。抱来与我。醇碰头辞,不顾。顾诸人云,摄政好,议政好。张对,摄政好,云再说。罢退而内出片纸,即二纸也,醇入辞,不许。出而额坟起。及抱入,哭不止,大行皇帝见之大喜不置云。昨晚梦有人执帖求赏,不许则堕我于地,张口吹气于鼻唇间,醒捉之,似有物遁。此与甲辰在京大同小异,亦一奇也。九时起,稍愈,诣朱八,汪九先在。同饭后,入东华门,(午奠 太皇太后,)至皇极门外行哭临礼。礼极简单,门开,约略见殿中,行礼举哀,门外(三品以上在门内)则皆跪,三叩首乃哭,哭声断续如苍蝇,可叹。礼毕,同汪九、朱八、尗进、黄泽安至宪政馆谈。三时,复至皇极门。礼毕,至干清门(大行皇帝),行礼如前。退出,过朱八诊,复偕至汪九寓饭。晚,履初来,与左兰生奕局,罢已十一时,朱八车去,遂与余同车,余既下,遣送之归。
十月二十六日,晴。
李厨忽不去,信仍从邮递。早起,头痛甚,十二时始起,禁油食麫。午后,颂年来,遂同访朱八,因就诊,留饭,十时归寝。衙门送礼部知会云,近支宗室止昏嫁二十七月,远支及在京百官止昏嫁期年,素服二十七月,止音乐宴会。又云四品以下止音乐期年,百日后可嫁娶,与通礼不同。士庶人则京师止昏嫁百日,直省一月,遏音乐,止百日。此太后丧礼,非与通礼不合。 翌日注闻瑜贵妃必欲抚育圣躬,以大行太后遗令与太后争,召枢臣入,皆不敢答。大行问慈圣病亟,召内务府大臣曰,一切照孝贞显皇后例,我之不忠不孝,中外皆知,不必说了。瑜妃能画,尝以扇令南书房题有懒梦小印。
十月二十七日,晴。
今日略愈,然起时已十一时。不食重油,咳嗽故也。买糟蛋,颇佳。凤光来谈,遂同步行至湘会,访复初,不遇。遇汪九仆于道,余乃别凤光,至汪九寓。李六、朱八、李十一、欧阳伯老陆续来,因同饭。饭前炒麫食之,颇佳。谈至十时归,剑石方写遗诏也。御医吕用宾以江西知县被荐来,方署缺,未得收一日钱漕,至京赔累甚苦。又闻 慈圣有「上有不测,尽斩诸医」之语,惶怖万状,当食泪流,食不下咽,月余遂成哽噎。今诏下,仅降级,而病已成,将不可治。向人言辄涕泣,有世世子孙勿复为医之言,闻者哀之。明日 太皇太后几筵行殷奠礼,朱、汪约必去。
十月二十八日,晴。
七时起,至朱八寓,则已入内,因衣冠入东华门,至皇极门外,百官麕至。遇龙十、汪剑斋。及行礼,乃见菊尊、贻重、定臣。行礼将半,而西人吊者至,跪者率起往观,不成行列,可叹。礼毕,汪九始来。是日诸国公使来行吊唁礼,殿门外设布幄款之。汪九、朱八皆先入殿门,欲随诸使入观。余与贻重谈,因未入。顷之,诸使出,觅汪、朱不见,乃径出。遇小唐,在干清门,乃同诸使入,直至干清宫,立阶上。宫内方广数百丈,宫为楹九梓实,前有黄屏蔽之,旁翳以帷,几上设瓶花香灯。殿外垂黄帘,中以绛竹为之,极细,每动若波然,当行礼时卷,常时则下。诸使礼三鞠躬,有唁词,读毕退。余亦同汪、朱出,至山本取相片。至朱八寓饭。李十一、张仲卣后至,谈至四时归。饭后,独坐,读《习苦斋画絮》三卷。十时寝。
十月二十九日,晴。
出至仲卣处,遇陈元祥。过曹东寅、张劭熙,遂访刘受咸,见欧阳伯元父子。以席沅生托购之《汉隶字原》托带。周禀松亦至,以《好太王碑》属携归湘。伯元出春卷、肉包子相享。上灯辞出。诣复初谈,因遇颂年,蒋树人、左兰生咸在,同饭,谈至十二时归。检点衣服,并翁画、宋板精钞各书,交朱八仆带归,目如下:宋本《书经》,精钞《金元明诗》,传刻《纂喜楼丛书》、《二金蝶堂印谱》、《湖南舆图》铁路二本,刘帖,翁画轴,龚黄试卷,铭诗,李诗,谢汪唐诗呢衣、夹衣共十件。
十月三十日,晴。
早饭后,诣曾履初谈,观其与汤师爷着象棋。汤师爷曾所豢也,曾让一马三(先)着,汤尚不能赢,可哀也。偕曾至东寅处谈。已日暮,遂往李十一家,十一未归,见六及十二。久之,汪九、蒋二、王秉青来。朱八、十一、(左十二)偕至,谈顷之,入席。食罢,复坐至十时归。十一明日行,其家具则吾与朱八、汪九各出九十元得之。有铁床、大镜、天文钟、种种洋木器。初云与汪移入居之,至是房东索加价,乃决计不入居,其什物暂寄湖南馆。以三十元假周禀崧。是月查结费分十成,应得廿八两,余以赠健石。行宫珍藏物黄山谷书野水通津七律立轴款署为 孙莘老黄荃鹰捕画眉立轴已黯敝郭熙《观碑图》赵千里《仙山楼阁》极精美,赵子昂《汤王征尹图》,钱舜举《秋瓜图》,唐伯虎《斗茶图》,仇实父《仙山楼阁图》,黄鹤山樵《太乙观泉图》,仇实父《青绿山水》,宋缂丝崔白荣华一鹭大幅精极如画,旧绣如来观音像各一幅上有,纯庙题黄,皆绣,极精采,色如新,珍珠朝珠一挂大如龙眼核,光华耀目 金盔一顶上有猫儿眼四枚金钢钻石镶柄金鞘小刀二镶极平如无缝,约数百粒,大者类豆,相传法兰西人进珍珠围龙褂龙袍凡龙皆用珠盘 尺寸甚短,想见纯厢身量不高西清续鉴皆古镜,有二镜一匣、一镜一匣者,皆紫榆匣嵌装,另用紫榆图盖。盖背皆有画,匣盖亦然,率董富阳诸公笔仁熙太后之宝金印,龟纽,盖金人所得宋宫物。又腰刀四,皆金玉装匣,上有铭。
十一月初一日,晴阴。
早起,步行往朱八寓,则已赴火车站,急走诣之,则汪九、曾六、曾二咸在,李十二、李六亦来,皆送欧阳伯元父子及李十一者。九时三十分车行,(见一病西人及一美西妇。)拱手为礼而去。咸集朱八寓饭。饭后,汪入内行礼,朱、李、曾往俊师寓,余与李六至余寓。谈至三时,乃与李六同车至俊师家,汪九亦至。上灯,饭。饭后,谈至九时归。是日朱、曾、李打牌,余与汪坐谈,归寓即就寝,近数日无此早睡也。遣连胜至粉房琉璃街搬家具,存湖南馆。伤风犹未愈,咳嗽不止,目下气色亦甚黯。朱八以为中焦风热转结,服黄柏、栀仁诸品。
十一月初二日,阴晴。
早饭,曾俊师来谈,时已十二时五十分矣。三时,入东华门,至国史馆画到,盖自廿九始,衙门分班入内行礼也。余所占为初三、初六、初十、十四、十六,五日皆晚奠,以申初入云。至皇极门,礼毕,复至干清门,遇定臣、诒重,已逾三日,故不复举哀。礼毕,趍出,大风扬沙,几对面不相见。拜客数家。过旧贡院,墙壁如故,或云已毁,殆不碻也。归,过三眼井,遣小唐入,辞以不能至,遂归。上灯,枚初来,因同饭,有冬笋炖桂肉甚佳。枚初谈至十时去。明日往保定,将料理一切。结账,知用已二千,不胜皇急。
十一月初三日,晴。
早起,健实入内阁书登极诏,吾遂独饭。检点行李,携小唐赴午车往保定。十二时三十分车行,与一王姓正定人同室。阅《订讹杂彔》终卷。四时五十分至保定,呼人力车至方宅,则方八已往车站相迎。见树森字继益者,妻侄也。又田某,则继益之妻兄。少坐,入见两外姑,方八亦归,坐谈良久。张子寿亦来。出饭厅事,田某同座。饭后,复入内谈,十一时始出。宿北厅,保生、继益同榻,不至此五年矣,不宿北厅则十一年,殊有今昔之感。甲辰来宿前厅事。保定马路惟大街有之,苦甚狭,至小胡同则与长沙等。
十一月初四日,晴。
早起,已九时。是日为继益妻生日,乃入称贺。饭时已午刻,田君(昭庆)复来同席,张子寿与焉。与保生步行,往见孙七舅,又至孙六舅家。七舅(梅生名峻)者年八十三,尚能看洋板书,谈娓娓不倦,可敬也。出,循大街归,大街人颇拥挤,时防碰车,有湖南风味。晚归,孙进卿家鏻来,沈少泉宝贤来,谈马甚久,所言颇有精理,遂同晚饭。寝时已十一时矣。为保生书册页。沈少泉言凡大走马皆无小走,有小走者皆半蹚一蹚者。度地约一、二里,纵马使前,能始终不改脚为全蹚,全蹚未有不快者。盖小走不改易,大走不改难。 凡大走马,首皆插地,以足从耳过为佳。
十一月初五日,晴。
早起,为保生书册页,二十四纸毕。午饭后,为诸人书屏对竟日。沈少泉来,吴星文来。晚饭,有沈少泉、张子寿。夜,与保生、继益论书法,十一时寝。此间早食皆随意点心,午则麦食,晚乃稻也。呼照相人来,与保生、继益同拍一照。保生言,庚子前有厨役能神拳,曾以相授。其法每于子正闭目提气,径起趍井,竭全力向井中(右手或左手)三拳,仍疾归,不得回顾。八十日后井水当震动,百日满即有物出随,须疾走,勿令及,及则无生理。至室中闭门闾,曰能相助若干年,彼必应,或一世或数年,则拳成矣,百步外可洞壁。其人曾小试以掌接墙,至今痕深几寸,然保生习十余日,竟惧不敢学云。
十一月初六日,晴。
沈少泉来,以一海骝至,试之门外,殊不佳,与吾家沙马等耳。索五十金,遣之去。饭后,保生、继益以车赴七里屯展外舅墓,与保生同车。归后,作书,上灯始已。为沈少泉作书致何鬯威。晚饭,沈少泉同座,谈至十一时寝。朱八云,李符曾往善●峪庆邸奉珍物,令同入安放。初入隧为石门,门内如城闉,中步石板,中有孔纳地气,四周为龙以承棺门,侧有二石渠斜下,置大石丸二如球,各数百斤。奉安后掩门,石随斜下扺门,即不能开,非机也。珍物则金佛二、青金石佛一、金壶、金杯凡四,珍珠朝珠一,皆置石上云。
十一月初七日,晴。
七时起,食水饺数十。入辞两外姑,出乘人力车至车站,小唐已先在,乃登车。生、继益、张子寿、沈少泉来送。十时开,同车有陆军部杨某。过安肃,又来一查某,浙江人,故令清苑,今业盐者,谈论甚多,不觉已至前门。正午后二时,连胜来迎,以车径归,则胡谔臣在座,谈久之。凤光来,傍晚始去。健石出,同饭。饭后,赴颂年寓,顷之朱八、黄册安来,左兰生亦至,大谈阉官事,各有见闻。于修阳之道终未能言之凿凿,终以谈鬼。黄、左去,余与朱至十二时归。作家书,一时始寝,二时乃睡去,亦近所无。闻徐杨●家有火灾,盖东书楼事。
十一月初八日,晴。
早起,赴次如寓,振吾及李树藩同年亦来,谈甚久,皆鬼狐事,证以新理想。次如言癸卯汴闱有一故事,其人归号舍,见一老人伏而假寐,类其亡父,大骇,呼号,号军一窥,果然皆惊绝。为忏悔,继窥之,仍在,乃责其人,令自供。乃跪言,父有遗妾,嘱嫁,不合自留侍,泣不已。更窥之,老人犹在,于是号军皆不平,披帘直入,老人惊起,曰,吾岂误坐号耶。则邻号生,殊不类其父。是人乃大惭沮,竟不终卷出。此所谓●或使之者也。复与黄、马、李过谔臣,乃归。偕剑石步游厂肆,购书数种。归饭,朱八来邀。饭后,车已去,乃以人力车赴之。汪九先在,同饭。饭后,梳辫,议明日入内事。九时半归,十时寝。
十一月初九日,晴。
早起,赴朱八寓,汪九亦来,遂同饭。入东华门,偕朱八至国史馆,易朝衣冠,诒重亦至。因同入协和门、太和门,遇汪九。登陛,上太和殿,殿基闳壮,殿台座及柱皆漆金画龙,兼陈景泰蓝瓷数件,极崇丽之观。百官至者益众,然衣制不一,有朝衣冠,有但花衣,即朝衣亦有貂有否且有自家即易朝衣来者。午初,皇上登极,吾辈三品级山行三跪九叩礼,乐设不作,闻殿中啼声甚大摄政王立座旁扶持。礼侍捧诏出,登天安门楼,吾辈跪金水桥外听宣诏,满汉语各一时许,跪者皆欹卧,殊不成事。楼上设铜凤,以绳由凤嘴悬诏垂下,亦类儿戏。余与朱、陈仍至国史馆易服,汪九旋来(于东华门外易便服),同出游各洋行。以时未至不开门,(医院,汪九配眼镜颇有理。)乃入古董铺候。二时,入藤田及公义两家,藤田竹器甚佳,公义则皆西货。朱、汪欲买便桶,不得。出至朱八家,诒重已去,余亦稍坐。归,见陈澹然。又至汪九家,朱八来。设馔同食,左台生、兰生同食,夜十时归。
十一月初十日,阴。
早起,候车,九时始行。过兴隆长借皮袿,径至东华门,则大行太后初祭已毕,正烧物事。皆以木为几,帷●黄布,上迭绸缎卷,皆内务府备赏之件。粗疏极,入火即然,烧时举案并投火中,光烛宵汉,约数十几。因叹大丧之费内府赚多矣。闻各衙门所发白布疏如纱,质类纸者,开账皆六两一疋云。步至景运门,遇荣相乘马于夹道。出,见颂年立稠人中,遂不呼之。至国史馆画到,适朱八、胡定臣出,同至门外登车,遂易便衣。访钟志谨玉初及龙十,归已三时。上灯,与建石同饭,饮一斤许,独坐醺然。汪九、曾二来谈,至十时始去。今上八字,丙午庚寅壬午丙午。
十一月十一日,晴风。
早起,赴履初寓,俊师亦来。见蒋树人及所藏宋拓小字《麻姑坛记》,有覃溪跋,字如蝇头,极精,盖陆谨庭恭旧藏。又智永《真艹千字文》,亦宋拓,周荇农藏,跋极多,所谓律召调阳本也。树人并属向佩之家,为索南园临《告身》云。偕二曾赴汪九寓,遂同饭。俊师圉人牵二马来,一红海骝,云一日可至张家口。试之南横街,易二人,约十往赴,大走不错,未必数百里。尾数掀腾,恐腰有病。索四百金。一黑马则寻常有走之马,亦须百金,因谢去之。又偕观张相公庙新成屋。二曾去后,余偕汪九往视蔼人,谈甚久,出饽饽相食,天暝乃归。饭后,复至汪九寓,言玉初所属盖恩赦,无大员明文也。谈至十一时归。左台生、兰生同谈,「宣统」清语为厄宏德多罗。
十一月十二日,晴。
连日每早醒即吐痰一口,因步诣朱八诊,呼之起,共饭。谈至一时乃归。湘公司来长电千余言,一日夜始翻毕。曾二来,出示南皮电,顷之去。汪九、朱八、李十二相继来,坐久之,同出。余偕朱、汪视仲卣疾,盖丹毒也。因同至汪九寓饭。左十、十二亦来,谈至十一时归,服药。连日皆不甚冷,树枝皆有含苞意,若春令然。公主、福晋至宗室男女,皆以黑绒加白袖上,形如马蹄袖而较长,清语名曰“阿翁”。慈圣之幸万生园,后妃皆步从,流汗相属,太监反有坐车者。遇座落,非召不得入。至东洋式屋,召后入,云无污地,令爬入云。盖内监有云,日妇皆膝行,故召后入试,后出见妃乃有得色,可哀。
十一月十三日,晴。
早起,书贾荷包店来。饭后,诣履初,见树人,遂同赴劭希家谈。次如来。闻子靖到,余遂赴皙子家见之,遇熊铁岩,谈至上灯。皙子出包子相食,甚佳。还寓,剑石请客,已上席矣,陈剑潭、刘莼生、龚枚初,入席,大谈。席散,诸君入兼民书斋,余以菊尊约,乘人力车趣之。知南皮召往谕,以将放芜湖道,且项城意云云。总之不离手铁路者近是,然枢臣所私惠,前此未闻也。朱意在副都,殊不愿就,余谓无他计,只可听之。颂年来,亦同此意,谈至十二时,乃归。协和门有铁链无风自动,盖明行廷杖处。
十一月十四日,晴。
今日饭甚早,以兼民将赴内阁也。余径至邵希家,子靖已至,遂同饭,有陈书记及一生人。饭后,谈近事、湘事,至二时乃出。诣曹、曾,不见,乃同赴伯葵。坐大西式室中,陈设甚精,书架亦好。伯葵近讲收书也。谈次与胡、袁共翻电报致吴子修,言学生事。叶 来谈万生园事。又一邓某,亦略坐去。饭后,叶亦去,余辈谈至十一时乃归。尗进闻之内监云,道光中,孝全尝召诸皇子食,豫戒文宗无食鸭,文宗亦戒诸皇子。事为皇太后所闻,大怒,欲赐孝全死。宣宗跪求二刻,乃遣人以白尽幂皇后宫,不得已,遂缢。宣宗怜之,且贤文宗,故终改立。
十一月十五日,晴。
早起,过枚长,遇陈剑潭,遂至履初处谈,东寅、树人均来,遂饭。后偕履初诣汪九,秉青先在,菊尊后来。至夜留饭,台生、兰生同座,谈至十时归。早有以青马来求售者。尗进言大行皇帝文笔雅饬,字类鲁公,尝有朱条交书房,故知之。戊戌以前母子和协,故正月尚有赌钱争输赢之事,后此则水火矣。 慈圣赐一貂袿,令小监持往,令问大行云,扣子是金的,如是者百。大行怪问,则对以慈圣命。大行云,我分已至此,他人欲如何,我不敢知,欲我自如何则不能。又一次请安,赐食汤圆四,问佳否,曰佳。又赐四枚,复问,对如前。复赐四枚。如是者数,上不得已云,实已不能食。作色曰,汝不云佳乎。
十一月十六日,晴。
黎明起,径入东安门,傍宫墙至沙滩,入翰林院,帐棚隘小不可座。出见菊尊,同至都院帐,与次如、贻重小坐。复至邮传部帐,曾俊师引张南皮子来,邀入景山东门,至观德殿,盖列圣奉移之地,粉饰一新。殿中有几二幂,黄云縀,所以安梓宫也。出游景山,列松数百,式如盆景,大则盈抱。将登山,为人所止。访明怀宗就缢之树苏拉,至庚子为洋兵所伐,不可见矣。出立帐前御道旁,顷之颂年至,同趣沙滩。午正,灵轝至,跪迎如礼,前导有驼马、伞扇之属,后随豹尾枪,以百八人舁之,极平稳。随至观德殿门外,易轝,乃入摄政王恭庆邸,皆跪迎道旁。余与颂年先趍出,余径访子靖,遂偕诣东寅,并过少熙,同饭,谈至十时。刘爱堂、吴剑秋来,畧坐出。余因至颂年处见台生兄弟,十二时归。
十一月十七日,晴。
早,赴朱八,以人来邀,至则汪九已在,谈辞道缺事。所执甚坚,盖开缺即不办路,得缺而办路,非所以示人也。同饭后,赴首善第一楼,盖春间被火,今重建者。视大观、宾宴为高敞,凡三重。遍游乃下。至沙土园,王子和之书店,易实父、郑尗进亦至,因同游厂肆。入崇雅斋,室兰所设也,已不称张老板矣。入英古斋,已暝,易五去。余四人至致美斋,尗进为主。食毕,谈一晌,乃分道归。恭邸于未办理丧仪时尝宿景运门,故人讥其运动,然聪明极,丧礼事娴习,皆出所彔手折中。昨遇于殿门,甚俊伟,诸王大臣皆惮之,福晋亦端丽。廿七慈圣殿祭,奉冠服出,尝见之。
十一月十八日,晴。
早起,颂年来,略坐去。余赴履初处,遂偕往邵熙家,久谈起。别履初,至艮老处,谈顷之。易衣,入东华门,则国史馆画到处已撤,与祭官寥寥,但阿哥所前经棚高耸,尚精致耳。徘徊顷之,遂出。径至铁路公所,履初先在,晤沈朗斋、姚某。上灯,王司直乃至,知南皮不以湘电为然,且惎菊尊之辞,谓与以一缺,办路否听之云。余遂出。诣菊尊,炒饭食之。谈至十时归。昨在王子龢及沙土园一古董铺,见有窑烧物,形如橘柚,上有刺如乳,大者径尺,小亦如盌,云皆琉璃厂故窑掘土所得,问何物,皆不知。一古董人云,盖钱蒺藜之类,以防马足者。
十一月十九日,晴。
饭后,至仲卣寓,见陈卓斋,过颂年,劭希在座。劭希、子靖来,颂年邀同饮广和居,并约刘艮生父子至,谈极欢,八时始散。余至振吾处,谈至十时归。太医院院使张仲元革职,戴罪効力,因登极递如意玺,太后许以开复,次日谢恩,军机乃知,然无敢驳回者,窃诽而已。不经凤阁銮台,何名为敕,诸公正不读书耳。及姚宝生请开缺后,令继禄请懿旨,太后置不答。逾日,姚宝生谢开缺恩,亦无明发,更不解诸枢何意。呜呼,国无人,无可言者。太后将移长春宫,内务府云修理无费,乃发内帑五万。太监云老佛爷时汝辈敢云尔耶。识者谓此皆垂帘之伏线。
十一月二十日,晴。
未起,履初来邀,遂趍赴之。履初尚未起,就榻上与语,促之起,同食粥。同赴袁伯揆家,子靖先在。饭时,唐吟秋同座。饭后,观所购宋本施顾注苏诗,翁苏斋旧藏,凡四箧三十本,黄小松题签,钱竹汀诸人题识。皆满叹为希世之珍,三千金不为侈也。又入其书斋,观种种钞本书。出坐片刻,履初去,余与子靖略后。上灯归,与剑石同饭,尽酒一斤许。为子靖作书致江督。十二时始寝。明日大行皇帝弥月祭,拟入行礼,兼调查协和门铁链。
十一月二十一日,晴。
早起,至朱八寓,遂同至景山东门,偕入,遇汪九、尗进、刘聚卿、左台生诸人,皆谓怀宗自缢之树即在山东脚有石山处。视之,果有一树,枯枝作人字形,与吾闻之苏拉者不合。既无铁链,且树小,不类数百年物,恐其讹也。遂绕神武门外,环景山一周而归。景山凡有五亭,颂年谓中为寿皇亭,正对寿皇殿,然则怀宗缢亭旁,树应在山上矣。行礼时大风,尘起眯目。礼毕即出,径归寓。为人作书屏联数幅。午后四时,往皙子家,见子靖,邵希亦在,皙子后归。倜君、仲卣、伯葵至。上灯,入席,其弟季子亦在座。菜甚腴美,然不设酒,五簋毕上即饭。后二张先行,皙子为咨议局事与余辩论甚久,大率劝进之意,至十时始归。
十一月二十二日,晴。
早起,以人力车至车站,送子靖、仲卣。遇沈小沂、陈卓斋、李倜君。九时三十分车开,乃步往朱八寓。尚未起,呼久之,乃醒,遂同饭。饭后,坐谈至午饭,倏又点灯。朱八往章萧处赴席,乃归。坐未定,汪九来,朱八偕至,邀往晚饭,因搭汪九车往至朱八寓。有炒鸡、炒蟹,皆剧佳。谈至十二时,仍附汪九车,至巷口步归。旗妇乘大鞍车,下车时皆先卸牲口,以人抬入,置辕于地,乃下,不用几。必大鞍者,以辕上无横带,便出入也。旗人车有所谓双鞭赶者,用两车夫替,皆不跨辕,与骡竞行,步履有节,两人更相为代,衣履皆精洁。代时一下骑,一接鞭,车不稍停,坐者亦不觉也。
十一月二十三日,晴,风大寒。
早起,振吾来。饭后,廖润鸿至。余决十九行,乃出见沈家本、戴少师、李嗣师、汪九。汪九以荡麫饺相饷,尽廿枚,殊不饱。左台生、兰生、君年来,谈至一时始归。高丽老山参十六支头者今值每斤八十四两至六十四两,其寻常送人之十六支头皆石柱参也,每斤十六两,稍不慎即为所卖。老山参无作参段者,皆石柱参。是日始换四品顶带。
十一月二十四日,阴大寒,冷极。
早起,往见南皮,坐花厅甚久,传语云改一日见,乃出。座客尚多,各惨然散。又至荣、陆、严各处,皆不值,遂归。今日极寒,似有受冻意。陈澹然来,雨民继至,谈至上灯去。饭时饮酒斤许,颇醺然。汪九遣人来邀,遂赴之。朱八先在,复饭。有朱八庖人所制炒鸡,极嫩,于软炸炮丁之外独树一帜。谈久之,朱去,余至十一时归。查费分得廿七两六钱,以赠健石。兼民将奔祖丧归湘,约廿九日附快车行。
十一月二十五日。
日早起,诸买物事人来。饭后,入城,复至凤光许。乃入监见蔼人,并以所携菊尊已买参及左台生属看参示之,为剖辨甚详。朱参两枚,一重一两许,云甚佳。重二两者,则云凑拼而成,不值钱也。出城已暮。食坛子肉甚好。至朱八处,以参好告之。盖此参吾辈在奉代看者,直六百余金,而恒源以为伪作者也。汪九亦来,台生继至,同饭。有广东火锅,极好。饭罢,趣枚初家,则有刘艮老及伯远、见石,已入座。有鸭极美。饮一斤许。席散畅谈,二刘去,余与剑石至十二时同车归。此叶破损,二十六日缺一行矣。民国乙未检阅重黏 男伯羽敬记
十一月二十六日,晴。
早起,入城见严范孙,谈甚久。复至翰林院,则清秘堂诸人尚未至,独坐,顷之。留书与王小东。急易衣趍出,径归寓。汪九书来,邀看蔼人所送马,及至则已退去,盖左台生辈咸阻之也。曾履初、丁星五、黄次如在座。颂年已为余洁一室,意甚可感。丁、黄去后,汪九试新买鬃笔,余亦作一联,盖知翁书之妙。曾去后,余留饭,至台生室小坐,夜谈至十二时归。朱八信来,约廿九行,余犹未决也。翰林院皂役送津贴,两月卅二两及十月公费十两来。
十一月二十七日,晴。
早起,以人力车赴朱八寓,则已治行矣。顷之汪九来,深阻速行之非,议仍未决。同饭后,余往见丁巡帅,言周禀崧请假事,久之乃归。遇孙蔚林,枚初亦来,兼民复设饭。饭后,徐出,龚留谈至上灯乃去。余旋赴广和居,朱八先在,所邀之欧阳平斋名衡者亦来,其人朱八妻舅,已革广东通判,好谈相命,恭维甚。至王丙青来,乃入席,十一时散归。欧阳云,岑云阶必不得其死,罗顺恂、叶尔恺一年内必死亡,瞿子玖六十一歳当复出。结账已清,共用去三千金,可怪,可叹。
十一月二十八日,晴。
早起,为人作书。饭后,颂年至,遂邀乘余车,与健石同至灯市口审判厅。余骑往,立门内呼,枚长出,同至羊肉胡同。觅日本酒馆不得,余纵马往还者三,乃得之。公然日本屋制,脱靴登堂入室中,席地坐,颇雅洁。有二日伎以鸡肉一盘来,就炉火,以瓦盘煮之。箸则竹制,用时乃裂之。酒有啤酒、日本酒,日本酒作尿骚气,日伎进食辄跪,纯任自然。枚长能作数日语,意甚活泼。然两伎皆中人,但粉佳也。鸡一盘去二元,酒三瓶一元二角,伎各一元。散出时,余仍骑,同汪九以余车至其寓。上灯,饭,有左兰生。饭后,菊尊乃至,怒气冲天,盖南皮又留令勿行也。谈至十二时乃归。日本酒谓之正宗酒。
十一月二十九日,晴。
绝早起,赴朱八寓,知明日决行,南皮但不许归湘,不止赴宁。汪九亦来,同饭。饭后,汪九至东华门,验照乃得入,循宁寿宫墙,出神武门、北上门,至景山东门。风沙大作,出神武门时至不能举步,帽几欲脱。甫出三座门,车已至矣。未至景山东门,遇诒重、蒋树人、黄次如,云行礼已毕,不必入。入大理院帐稍憩,遂分道归。余至龙十家一谈,乃还寓。作书数函,而谔丞来,坐久之去。傍晚,余至蒋树人处,遂与同车诣汪九。顷之,朱八来。同饭,有鱼翅、鳆鱼,饯行之学也。二左同座。饭后,罗石帆、王秉青来。余醉卧椅上久之,诸君去,余稍坐,亦归。兰伢子到。
文溯阁四库书阁凡二层,经、史在阁下层,子、集在上层,皆楠木架,架上有某部第几架刻字。每架四层,层置十余函,函有木匣,匣上刻钦定四库全书某部第几函某书第几函,皆用抽盖。书以绫为装,无钉线痕,盖粘着者,而至今不脱。每函数本,以楠木为夹,用绫带直束之,不穿孔。凡书面绫并带及匣上字,填色部各不同。经用淡青,史红,子绿,集浅蓝。 架上陈列自一至数十,皆有秩序。
十二月初一日,晴。
四时起,以车赴关帝庙,朱八已治装将行,遂同赴车栈。久之,天明,乃往车旁,汪九、左台生、兰生亦随至。七时三十分车行,余遂返,宅中尚未起也。略坐,衣冠往见南皮,待久之始归。又久之,乃使人出传语云,有话已告履初,务请缓行数日,将令人来请计事。余对以然则缓至初七行。遂出诣蒙古,不值而归,兼石方饭,知平日起太迟,光阴皆掷被中也。傍晚,携小唐步至琉璃厂,入崇雅斋、英古斋而归。复以车至汪九寓饭。饭后,谈至十时归,乃濯足,到京第一次也。游琉璃厂,遇雨民于途及秦子直二子。
十二月初二日,晴。
竟日未出,计到京用度,共取协同庆一千金,新泰厚二千金,次如还来一百金,皆以今日截止。若令更购一马,则此数已无余,否则当可余数十金也。闻吴棣桢家婢为狐所据,黄兆枚往视,为所击。胡熙寿往作亵语,觉足为人掐,皇惧出,狐始来犯。夜间,吴方欲寝,忽巨石破窗,詈之,因大扰,今始去云。又闻吴与妻妾寝,晨失其衣,觅之,则在裁缝床。有以崇人府供事牟其汶所编《宗室三公封爵世职表》来求售者,石印本,极精,所编亦详尽,惟体例间有驳杂处,索价四十金,汪九退之去。
十二月初三日,晴。
早起,赴劭希家谈,遂至颂年处。晚,有蒸鸡甚佳,两人尽之。谈至十时归。连老云今日有牵马来者,一枣骝尚佳,索二百金。以百五十金赠剑石,助其成行。定计令连老携箱帽合网篮,兰伢带马,同健实后日行,吾则移居汪九寓。颂年买《佩文诗韵》三本,版式如寻常赐本,而天地头各长三寸许,皆有红印直格如套板,然格甚小,不知当时何作。或云本进呈物云。有人言曾见一袖珍本《左传》亦如此。后问叶焕份,云,当时有此板式,盖以着类书。
十二月初四日,晴。
早起,有牵马来视者,初一鼠色马、一青马,试诸头条胡同。鼠色相甚好,口四牙,索二百金,斥去之。后有牵三黑马来者,皆不佳。遣连胜往试之,余遂饭。饭后,钟玉初来言,吾既欲马,当以枣骝与酱拌豆腐相赠。且云枣骝与海骝本成对而快倍之,常一日由京往杀虎口,往返七百里云。酱拌豆腐则在李霖翁家,彼亦不敢骑,乃益难制,今当牵回。语毕去,如食顷,马来马来甚速,可怪,酱拌豆腐犹昔,枣骝则甚不雅观,若号马也。兰伢之流皆嗤以鼻,吾毅然受之,定明日携归,亦不更试骑矣。艮老来,即去。履初来,约同车诣汪九,至则与二左同饭。曾与李十二奕,未半,南皮呼之去。余至十一时坐汪九车归。闻枚长在见石屋谈,方作书,遂不出见之。
十二月初五日,晴。
昨夜以作书计账至二时,遂不就寝。剑石复出酒、牛肉、麫相饷。至四时车来,乃遣仆先运行李。吾行李六十件,杨连老、贺兰伢携三马同去。余与健石同车后到,待顷之乃买票。于是马乃毕上,余送剑石登车,至七时车行,乃别。归徐宅,先遣小唐以车运行李后,车归,乃自行,行时正十时。至汪颂年寓,住东屋,颂年已为吾陈设精洁,几置盆梅盆瓦制,乃类木雕,颇有明窗净几之概。兰生出见,台生则尚未呼之。饭后,出至蔚太厚结账,见张、李二夯子。复至沈小沂处,遇汪剑斋、蔡儒楷。出城至湘潭馆,见二秦、雨民,凤光适来,呼与数语,坐至晚归。台生置三肴,有鱼翅、蒸全腿甚佳,又以笋菌及酱煨鸭尤美。夜,王秉青来。十二时睡。
十二月初六日,晴。
早饭时,客来不止,(蒋树人同饭。)至三时乃同颂年访尗进,不遇,遂至刘莼生寓。有海棠树、山石、薢茘蓠,甚雅洁,恨花厅太黑耳。遣小唐接相归,并以二百金送钟志谨,报三马之赠也。晚饭后,同颂年至台生室中,谈至十二时乃寝。莼生以唐《宇文琬墓志》拓本见赠,云西安修师范学堂新出土者,甚端丽,体近王士则、敬客,亦小唐碑之佳者。都中谓以马与骑手骑曰溜马,盘马曰排。
十二月初七日,晴。
早起,送字画来者数家。饭后,余出见丁巡卿,又至凤光处久谈。出城,归寓,已暝矣。枚初来邀,与颂年同赴之。有牛肉、蒸鸭甚佳。颂年去,余尚留谈,十一时归。如厕,为人所反鐍,大呼不得出,颂年至乃解。颂年有从侄来自河南,宿吾室之内间。晚,与颂年谈至二时,乃就寝。玉初云赠吾三马中,枣骝最能致远,惟口硬,海骝最好骑,花马则有老骥之志。尝若乘之,二、三十里不足满意,且非其人乘辄乱跑,颇危险。然上庙会时,两骝皆不能胜人,惟花马尝出人一头地,足知顽儿票牲口与真能使用者不同。
十二月初八日,晴风,甚冷。
甫起,而蒋树人至,言为马振吾运动崇文门加税事。同饭,有蒋、二左及汪之侄伯宋。今日为蒋生日,乃发起人以二元具馔寿之。少间复初来,偕至台生坐,而王秉青、罗石帆、黄册安、劳绶辅先后至。台生出饺相饷。王、黄去后,陈翼谋来,(实父来,旋去。)郭、易去。晚,设饮,蒋、罗、劳、陈为客,主人则汪及余与二左也。八元而有鱼翅、鳆鱼皆佳,汪庖制作也。马振吾来,蒋出见之,遂与同去。余亦薄醉,归,憩室中。汪侄已先饭,独坐,人虽漂亮,亦未与言。久之,罗、陈等相继去,余与颂年谈至十二时,乃就寝。
十二月初九日晴
早起,至蒋树人处薙飞刀,飞刀者,悬腕薙发,发落多少皆随意。余发长寸,去七分,尚毵毵也。蒋子出见,遂留饭。饭后,入城,见钟志谨玉初,谈良久。坐一斗室中,以铁画为墙壁,甚可观。出访履初于铁路公所,实甫在座,又一丁某。畧坐,履初邀步往福和楼,惟实父偕,尽醉。仍步还出城,已上灯矣。颂年约步往王丙青家,见汤之凤。出,过复初,谈至十时归。复夜谭,十二时寝。玉初云赠吾两马本一对,渠把兄扎萨克公所赠枣骝,六月中曾一日夜七百里。汪九所藏《戏鱼堂帖》与吾藏本装潢皆同,上有朱印皇姊收藏之章,与吾家晋府章亦同,盖皆明时内赐本。
十二月初十日,晴。
早起,买字画人来,得两扇及翁临隶书册页。早饭后,偕颂年游厂甸,无所得而归。复独诣次如,因同饭。饭后,胡谔丞来,谈至十二时归。夜谈,尽二时乃寝。夜半闻喧呼声,则颂年之侄启行也。马之走者最忌消道,消道者,直向前时忽刺斜泻去之谓,有此病者非上驷,盖乘者易闪失。贻云赠余海骝渠所常乘,绝无此病。参以芦长为贵,有线儿芦、马牙芦之分,蔼人云。余包车之车夫王麻子人甚勤,早来夜深去,无怨言,亦北人中难得者。朱本字素人,号溉夫,吾家有溉夫一小条是也。谔丞送一对联,纸已敝,展辄碎,字印曰声甫,盖咸丰中书。
十二月十一日,晴。
早饭后,伍尗葆、龚、曾相继来,旋去。余出见余廉三,过丁振铎,复至履初处,共饮。傍晚,过刘艮生,谈至上灯。归,则次如、履初、二左皆在,饮尽三斤,谈至十二时乃散。余与颂年复谈至二时乃寝。汪九云宪政馆诸人闻袁出军机,四座无言者一时许。蔼人云,在绥有一马,喇嘛所赠,盖以十马易得者,报以二百金,即赠吾马中之一马。与玉初言殊,不知孰是。又云马之数百里者,非终日放脚走也。能大走之马,乃能终日不停蹄,盖其气力足以胜之。常马数十里即倦,乌能数百。故以一、二点钟论,常马与良马无殊,久则判然,所谓路遥知马力也。大走亦然,一、二十丈内非甚驽下,相去终不远也。
十二月十二日,阴。
卖字画人来送字画,见一北宋拓《圣教》潘某藏,索五百金。偕汪九步诣新会馆,见伍尗葆。室中陈设精美,花香袭人,壁有旧字画,案设青花瓷器,琹书秩然。旋有所谓高外部林某、知县钟少期遇先后至,听钟鼓琹宋制也,名「玉雁」,悠然有遐思。饭于别室,有何贞翁联、王烟客画,皆精。又钱牧叟联,乃大似王湘绮,又一奇也。饭半,关伯衡至,复听钟、伍鼓琹,次萧及筝、琶。余闻南皮约六时见,乃归。入城,先入北监见蔼人,谈久之,乃至北米斜街,坐候二小时,履初乃出。南皮令高泽如出,言相见●长谈,而今甚疲乏,不欲茍见,属明日六时来。坚留往公所饭,余辞归已十时矣。汪九感寒而疾作。余炒饭食之,十一时寝。
十二月十三日,晴。
七时起,出见曾搏九。又至蔚泰厚,因至琉璃厂、永宝斋购翁屏联各一而归。拼挡行事,拟明日行也。归途过曹尗父,到寓饭。饭后,检点行囊。傍晚,往白米斜街赴南皮约,至则皙子先在。初传谢客,(云将见日本人。)余更令入言,不见亦明日行,始以电话促履初至,至则邀同至张九子字陶卿名仁侃者室中,晤王司直、继友棠,继尤无耻小人,所言半嫖赌事,又俞巡捕更不足齿数。七时,日人去,皙子入。十时,皙子去,乃延余及履初入。相见洋烛之下,如对尸灵。初道不见之歉,继述办路宗旨。履初唯唯,余无一言。俟彼言毕,乃以己意陈说,申明其意,较有条理,大点头赞叹,以为奇才,推及家学渊源,恭维良久,乃辞出,已十二时,达明日矣。履初犹谓进见甚速,赞羡不置。
十二月十四日,晴。
见南皮出而司直未去,邀同曾履初至公所。初云备有炒麫,至则无之,乃炒饭兼烙饼,佐以五加皮。饮食尽,已二时矣。与履初复同出城,到寓正三时,汪九尚未寝,乃与坐谈,兼清行李。余以翁临《韩敕礼器碑》赠汪,汪以所攫蒋对见赠。因留四十金,属代觅名迹。谈次不觉天明,左台生、兰生亦起。七时三十分,食麫一碗,赴车站,汪九以病不送,二左均至站。曾履初亦来,以一大箱托带。登车,坐二等舱,与泾县人赵鲁瞻及一西人同室。九时三十分车行,曾、左别于舱外。十二时至保定,方保生、继益、沈少泉来,坐十五分,车行乃去。 此西人殊不入室,室中惟赵一人。其人久居扬州,殆业盐者,满口张中堂百熙。又云贵省傅梅根,吾殊不省之。傍晚,吃炒饭一盂,赵某汇账。八时寝。
十二月十五日,雨。
二等车与头等车殊无异同,惟头等床较宽数寸,至下有毯,上有花板,器用皆铜制,华人视之初不尚也。坐几翻转即卧床,其靠背托起亦一床,甚便利。余卧下床,西人则卧赵之上床。夜覆只一毯,幸褥甚厚,天明颇觉冷。七时五十分起,西人则高卧至十一时,赵某殊厌恶之。(过信阳,雨,微有雪意。)车中大餐甚拥挤,吾遂不往,然蛋炒饭一盂已值五角,今日呼之尚不至,亦可怪也。午后,三时十分到大智门,余先下车,而朱八之矮仆来迎,乃令与小唐发行李,而自以三人舆至迎宾江馆,居第五进一百十五号楼房。有电灯、洋床,颇干净。顷之,朱八归,谈久之,复出。余至是乃饭。饭后,发湘电、京信。八时即寝。
十二月十六日,雨。
九时起,此间竟不甚冷,虽阴雨,亦不须围炉,较都中气候悬殊矣。朱八闻吾起,乃醒,见告以铁宝有电,云事尚未行。谈次有蔡姓入,朱所携师爷也。遂同饭。饭后,朱七来自河南,朱七之子介侯及朱六之婿黄仲炳皆至,谈久之。朱八邀余及朱七、仲炳舆往赵某家,盖禅臣洋行买办,号昼堂,朱八与作地皮生意者也。赵求作书,余与朱七各书数联。又一广东人李吉安亦来。登楼,进食,甚丰腆。其家皆洋式,颇精美。食罢,已七时,朱七、仲炳渡江去,朱八将往见俄领事,余遂独归,十时乃寝。昨晚七时发湘电,今日十一时即得覆,可谓神速。电云健石遇险,不审所带箱覆没否,连胜所携马又如何也。
十二月十七日,阴。
早起,步入播喴洋行买紫榆钟,又见小钟二,有能行七日者,以贵遂不买,以表付整。仍步归饭。得湘电,箱、马另行已到,然则健实危矣。朱八出。下午,赵昼堂来,因邀出游,乘舆随之,至洋街口,与赵同乘马车,绕租界一周,至其家。久之,朱八乃至,所携店伙胡绍虞、蔡廷瑞者亦来,而工师李杰臣者亦至。朱、赵往禅臣行,余与李、胡、蔡步往嘉宾楼,李作主人。楼凡四重,菜则平平。饮毕,仍步还赵宅。朱、赵旋归,乃坐观李与胡、蔡论起屋事。盖朱八买地皮于此,直四万余金,号宝善公司,须起屋三十五间,铺面四十一间,李索价七万四千也。归已十二时。
十二月十八日,阴。
早时卢洪昶来,谈甚久。为作一书致萍局借物。饭时,为胡、蔡作屏联。二时出,见卢鸿沧于交通银行,其地有石山、藤萝,颇有别趣。谈久之,出,径至湘泰,则朱七已至。送至舟者有王同轩、黄仲炳及朱子介侯。顷之,朱八来,遂令开船。中途始知李干丞与其弟季鸿亦同舟,因约来谈,共饭,朱七所携谭师爷者亦同座。晚,与李干丞、朱八谈至十二时乃寝。湘泰管事刘师爷者,谈行轮事甚久。都中久已笼火,而汉上仍不须,舟中风甚劲,然亦不冷,南北地气不同如此。舟行彻夜。
十二月十九日,风雨。
午后二时,至岳州泊。过城陵矶时,见昌泰小轮沉没于此,云十三事,搭客八十余人,死者过半,剑石岂亦在中耶。朱八遣仆金二往询萍局,船初在城陵矶,继至岳州局,皆云无有。乃向盐局借红船,亦无有。有李大人将以座船见假,继又云腾出长龙奉送,凡遣旗牌三至云。是日风甚劲,船横江中,簸荡不止,大类海船。干丞来,入门未坐即大呕,余与朱八皆卧,干丞遂别雇船去。余与二朱仍住船中。晚,雨甚。
十二月二十日,阴雨。
李发藻字香池者,岳州营游击,遣人来送长龙。李焘者,飞翰营管带,遣人来送红船。朱七主坐长龙。八时,以舢版二来运行李,久之乃达长龙。坐未定,二李皆来,乃知昌泰之没剑石与焉,得黄席珍救,乃得免只然一身。昨日始以舢版赴省,可哀也。李发藻更送蒸盆,且令一舢版同行。十一时,长龙开行,然泊港内须捉弹子,乃出捉弹子者。以小船运锚及缆,沉十数丈外,牵船就之,更起更沉,如是者数乃得。至江中已日暮矣,不敢行,遂泊敦仁轮船后。晚,宿中舱,朱七卧舱版,鼾声如雷。
十二月二十一日,风雨。
未明,船行,风色甚利,且有微雨,舟行颇速。朱七所携之谭师爷字杰臣,晩宿舢版,日食于此。吾自十一岁从先公行湘水中后此数经过,至今凡二十三次,皆以轮拖或径乘船,若民船走风,前此未尝经也。午后,风势稍减。傍晚,至芦林潭,朱八令仍行。行至乌龙潭,去湘阴十里,昏黑不敢行舟,遂泊。舢版竟不至,谭师爷无可宿,遂与朱七骈卧舟舱。
十二月二十二日,雨。
今日风甚大,船行欹仄甚,然水浅,屡有延阁,三时始望见岳麓。四时十五分乃泊大西门码头。又久之,泊始定,别朱八兄弟。乘舆入城,绕州潮门,至家已五时矣。进谒太夫人,见五兄弟,同至四弟室,则因咯血养病,月余不出。谈顷之,二侄、寿曾来。出至书房,焕然改观,丞之、少泉咸在。稍坐,至大嫂处。还饭,而吕满至,纵谈极欢。少泉先去,吕满、丞之后行。余自七月二十三入都,至此已五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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