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雀斑防治医院 http://news.39.net/bjzkhbzy/210818/9329758.html
医院的左右院判,两人施展医术,景王和朱希忠只多活了一日,最终于年前薨逝。消息报到宫中,皇帝脸色黑得像锅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冯保带着大批皇帝赏赐的礼品到张府,颁赏完毕,两人对坐饮茶。冯保道:“陛下宣张先生即刻进宫。”
张居正和陆绎素来交好,是以消息极其灵通,预先知道冯保来意,只作不不知:“冯督公,朝廷各处衙门早已封笔,陛下急着召见所为何事?”
冯保低声道:“景王和成国公没了。陛下想让先生拿个主意。”
张居正立即起身跟着冯保去面圣,一路上思索应对之法。两人一起在宫门口和陆绎会合,见了皇帝,张居正道:“这两位的大丧是礼部的差事,只是此时朝廷已经封笔,办事的人已经家去过年了,临时找齐人手实在是不能,只能到年后过了十五再办大丧。”
皇帝点头:“既是如此,先这样了。只是礼部还要去几个人帮着操办”。皇帝吩咐陆绎:“锦衣卫也去几个人帮忙看着。”
事情定下来,殿内一片寂静,皇帝清清嗓子道:“景王...亲王在京薨逝,以往大丧的礼仪是怎么办的?”
皇帝心中想法,不便说出来,只能用这句委婉的问话提醒礼部尚书。张居正面上一点神色不露,平静无波,躬身道:“臣不才,本朝从未有薨逝的亲王在京办大丧。不过事有例外,陛下与景王殿下手足情深,若是陛下恩典,事有例外,也无不可。”
皇帝想一想道:“既然有祖宗成例,朕也不能偏废徇私。陆指挥使,派锦衣卫送景王灵柩到德安王府,年后进行大丧入葬。景王府伺候的宫女太监,一律随同前往德安,入葬时随侍景王于地下,也算是朕的一点心意。”
陆绎从始至终不发一言,躬身行礼承旨,心中已是在思忖前往德安的锦衣卫人选。
出了宫门,张居正邀请陆绎和自己一起坐暖轿,陆绎晓得他是有事情商量,干脆利索地跳上暖轿。
青绸帘子放下,铜炉里的袅袅香烟让他心绪平静,陆绎首先打破了沉默:“张首辅是难得的雅致之人,这香闻着极好。”
张居正笑道:“这是清远香,我从前寒窗苦读的时候常常点着提神醒脑。你喜欢,我回头送你一盒子,用的不是什么名贵的材料,别嫌弃就好。”
陆绎摆手,连说“不敢”:“我又不读书,没得糟蹋了香料。张首辅请吩咐。”
张居正靠在软毡上,神情懒散:“哪有什么吩咐?说起来,你提前打发人告诉我一声,我还没有多谢你。方才不过是看你在御前太过紧张,找你说几句话。”
陆绎已经松快许多,笑着道谢:“景王殿下地位特殊,如今薨逝,怕是陛下这个年都过不好了。”
张居正带笑不笑地“哼”了一声:“这个年过不好,只要以后过的好就行。朝廷少个把亲王、郡王、国公什么的,都是小事,你奉旨办事就可以了,只是别私自揣摩上意,以免弄巧成拙。”
陆绎在内心里咀嚼他的话,若有所思,锦衣卫听皇帝的命令办差事,天子皱皱眉头在自己这里便是天大的事情,唯有张首辅依旧是举重若轻,把这些权爵人物视作等闲。陆绎问道:“这些原来是小事...依您看来,什么是大事?”
张居正哈哈一笑:“国计,民生。比如,目前北方的战事...还有明年的春闱,为国选材,甚至从江南富商那里弄银子,都比这些小事重要的多。陆指挥使是明白人,自然是懂得仕途经济。”
陆绎低头笑一笑,自己何尝不知道,又向张居正笑道:“张首辅自然是春闱的主考官,以后满朝文官都是您的门生。桃李满天下,可喜可贺!”
张居正神态悠闲:“陆指挥使才学比起来那些进士,不差着什么,何妨下场一试?想来以你的本事,以后也能进文渊阁。”
陆绎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如今二十多,从童生开始,秀才、举人、进士三年考一次,顺利的话十年后得一个七品的职衔,胡子花白也不一定能熬到三品,进文渊阁这辈子都别想了。”
张居正心道,陆指挥使这副细皮嫩肉的模样,见识和自知之明比起那些个草包好太多。张居正道:“富商捐官的事,风声放出去,人选差不多定下来,正月间银子就能到户部,给的品级都不高,六七品。”
听见如此说,陆绎在心里盘算着,不到月余的工夫,张居正的手脚倒是利落,把这么件大事给悄没声地办了,想必他自己也落下了不少银子。
陆绎想一想问道:“捐官也是官,张首辅还请约束一二,免得有事情落到锦衣卫手上,不大好看。”
“这个自然。这件事皇帝是默许了,只是不便下明旨,走的是东厂的路子,以后你留着点神就是给冯督公面子。”
陆绎闷闷地跳下马车,骑马回北镇抚司,安排打点好去德安王府的人手,然后到景王府去看视大敛。
景王的事情出来,报到内务府。自新帝登基以来,景王的身体一直不好,内务府主事的人是办老了事的,一直私下里预备着,得了宫中的消息后,立刻送了装裹之物和椴木寿材到景王府。
陆绎向冯保躬身行礼,随后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内务府的人忙着擦洗、装裹。
外头隐隐的一阵喧闹声,小太监匆匆地进来回报:“常安公主殿下来了。”
陆绎一时有些懵,国朝只有一位福宁公主,常安公主又是哪个?正在愣神的时候,陆绎听见熟悉的声音:“冯保,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阻拦我们兄妹见上最后一面!”
从小到大,冯保知晓这位天之骄女,脾气上来时六亲不认,最不好相与,于是对陆绎道:“陆指挥使,快些拦住殿下。”
陆绎快步走到门外挡住道路,常安公主脚步甚急,不得不停下,急怒之下全身瑟瑟发抖,眼中含泪,嘴唇哆嗦:“让开...我要见哥哥最后一面...再晚就来不及了。”
从来没有看过她这副六神无主的样子,陆绎吸口气,硬下心肠说出那个她一直不肯承认的事实:“殿下,景王殿下已经薨逝。”
常安公主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一把将他往旁边推开。陆绎情急之下,反握住她的手腕,握得她的手腕火辣辣地疼:“里面正在擦身和装裹...男女有别,殿下,您稍候片刻再进去...”
听见他的说,常安公主如遭雷击,全身摇摇欲倒,陆绎不敢伸手扶她,亦不忍她倒在雪地里,正在尴尬无措的时候,芳雪从后面扶住了她。陆绎松开两只手,擦了擦头上的汗,进去见冯保:“冯督公,殿下在外头,您看...”
冯保叹气道:“兄妹情深,拦不住的。里头已经收拾停当,请殿下进来,闲杂人等回避。”
景王一身大红色金绣团龙亲王补服,乌纱翼善冠,白玉带,脸色青白,已然驾鹤西游。
常安公主不顾一切地扑到景王的身上,眼泪涔涔而下,打湿了亲王袍服,打湿了景王的脸颊。
眼泪落下,已死之人苍白的嘴唇褪去颜色,呈现一片乌紫,常安公主呆住了。
她拉起兄长的衣袖,拿衣襟用力地擦着他枯瘦的十指。手上白色的铅粉褪去,常安公主看到了十片乌黑的指甲。
常安公主呆住。片刻之后,她犹未死心,随手拔出银簪,就要往尸身上刺下去。
陆绎眼疾手快地钳住她的手腕:“殿下,景王殿下玉体尊贵,切勿损伤。”
常安公主的声音冷如霜雪:“陆绎,放手。”三枚银簪依次在喉部、胸部和腹部插入,一盏茶以后拔出,上面俱是淡淡的青黑色。
常安公主把三枚银簪托在手中,依次呈现在冯保和陆绎面前:“景王府一直是东厂和锦衣卫共同监视,两位对此作何解释?景王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亲王,可也是先皇的亲儿子,是陛下和本宫的亲兄弟!两位是自己招供,还是随本宫一起面见陛下?”
陆绎俯身跪地:“臣忝列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只知道奉陛下圣旨行事。臣对此事好不知情,未能及时察觉到景王府中混入毒物,有失察之罪,请殿下降罪。”
常安公主冷笑道:“陆绎你确实有失察之罪,不过你是陛下的臣子,本宫动不得你,留着给陛下慢慢处置。冯保,东厂太监一直贴身伺候景王,这事你怎么看?”
冯保如陆绎一般俯身跪地回话:“奴婢在陛下身边贴身伺候,景王府中的太监俱是温顺之人,伤害皇族中人是灭族的大罪,绝不可能有太监作此大逆不道之事。”
常安公主看着面前的两人,一个是监察百官的锦衣卫指挥使,另一个是掌控东厂和掌管玉玺的东厂太监及司礼监秉笔太监,俱是权倾天下之人,更是心机无比深沉之辈,想从他们俩人口中问出真相,难!
常安公主思忖片刻,得了一个主意:“本宫才失了兄长,心中悲痛,已致失了分寸,望两位体谅。两位俱是肱骨之臣,自然不会做下作之事,可本宫亲眼所见,景王体内之毒是生前就有,本宫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本宫想着,先内后外,先从景王身边贴身服侍的人查起,两位以为如何?还有把最后一月给景王瞧病的太医给本宫找来。”
陆绎和冯保听见如此说,俱点头称是。因为皇帝的旨意,景王府中服侍的内监和宫女俱是要陪伴景王的灵柩去德安,所以全部暂时留在王府。
常安公主亲自指派陆绎去提府中的宫女和太监。一时四十名太监和四十名宫女已经在院子里,常安公主吩咐道:“在屋内贴身伺候景王的人向前一步。”立刻有四名太监和四名宫女向前走了一步。
常安公主命令陆绎将这八人单独隔开,依次问话,不过是问一些饮食起居的寻常问题。
八个人问完,常安公主才知道,医院诊出痨病,时常咳血,加上心悸旧疾,日夜不得有片刻安眠。可是景王是病死,体内的毒物从何而来?
陆绎和冯保一直在旁边侍立相陪,见她陷入沉思,陆绎方出声问道:“殿下可有头绪?”
常安公主心中有一个疑惑在心中盘旋,八个人的回话大体相符,即使略有差异,也和毒物无关,倒是八个人说了共同的一件事:“景王殿下时常疑心有人要害死他,每次吃的药都要亲自检查过,亲自看着人煎,吃饭喝水也要我们看着我们亲自试膳。”
谨慎到如此地步,可惜还是着了人家的道。
太医院的两名院正带着四名太医前来,跪地行礼:“臣等奉命前来向殿下回话。”
常安公主先从一月前的脉案看起,太医院正依次解释每一剂药的药方、药理。
景王的病情的确是从轻到重,痨病和心悸一起发作,太医的用药毫无问题。
常安公主注意到药单子上的一味药,问道:“草乌头是治疗心悸的吗?”
院正躬身答道:“是。草乌头有毒性,也是治疗心悸的良药。毒药与良药区别在于剂量,臣用药十分谨慎,而且药剂中是经过炮制的草乌头,毒性大减。臣以性命担保,整服药绝对无毒。”
常安公主点头道:“你是专门伺候陛下的御医,你的医术本宫自然信得过。本宫还想知道,多少草乌头的分量可以毒死人?”
“《本草纲目》中记载,若未经炮制一钱即可致命,经过炮制后致死剂量翻三倍。”
“本宫问你,景王是否曾经向你们中的哪位请教医理?”六位太医互相对视后,俱惶惑不已,跪地请罪。
常安公主挥手道:“所有人都出去候着,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一阵悉悉索索的衣袍摩擦声后,屋子里氛围如同一团死水,常安公主的眼泪再次落下来。
泪眼朦胧中,她走到里屋,拿下书架上的《本草纲目》,里面夹着一张书签,正好是“草乌头”那个条目。
这一个月来,药方中草乌头的所有剂量正好是三钱。
常安公主重新坐回到景王的身边,头靠在他冰凉的胸前:“景王哥哥,都怪我没有能够早些说服陛下。若是你能够早点去德安,而不是被困在这个王府中十一年,你一定不会患上无药可医的痨病和心悸,失去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所有的人在室外的冰雪中等待着,王府外各处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就像是在耳边响起。
冯保的脚冻麻了,脸和手在冷风一阵阵刺痛,转身对陆绎说道:“陆指挥使,殿下在里头已经半个时辰了,要不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常安公主已经出现在门口,全身弥漫着如同霜雪一般的悲哀:“贴身服侍景王的八个人,伺候不力,立刻赐死。”
冯保躬身道:“奴婢即刻回宫取毒酒。”常安公主淡淡地道:“大可不必,景王府多的是白绫。冯保你来监刑。”
冯保完事后进去复命,常安公主吩咐道:“本宫未经请旨就杀了东厂的人,本宫回宫后,自会向陛下请罪。冯保你回宫通报一声,本宫今夜要在景王府陪一陪哥哥。”
皇帝听了冯保的回报,心里很大的不痛快:“这大过年的,常安这样闹!景王是她哥哥,朕难道就不是吗?...看在她帮朕洗清了嫌疑的份上,算了...冯保,你去景和宫传话,多带些宫女去陪着!一个女子,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陈妃见皇帝生气,不敢提起景王薨逝宫中理应减膳卸妆的话,悄悄地走到外面,叫住冯保:“冯督公,有劳让景和宫的宫女们给殿下多带几件暖和衣裳,只是大过年的,切不可穿的太素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