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眼观世界博物志晓看杜鹃红

八声杜鹃飞来了,发出第一声呼唤,杜鹃花听到就开了。

花鸟同名,杜鹃花三月开放,杜鹃鸟至春则啼。蜀帝杜宇化身为杜鹃鸟,日夜哀鸣,口中血滴成枝上花,染遍漫山花朵,故名杜鹃花。

既然说杜鹃是蜀帝所化,理所当然觉得川地杜鹃花为最佳。《草花谱》中也确有提及:“杜鹃花出蜀中者佳,谓之川鹃。花内数十层,色红甚。”

在成都的郫县,有一座纪念杜宇的望丛祠。两千七百年前的西周末年,望帝杜宇就是在这里建立了蜀国的第一个有文字记载的首都杜鹃城。当时的巴蜀图语有虎纹和花蒂纹等,种类超过余种,是巴蜀文字的雏形,至今尚未破译。

望丛祠内种有成百上千株各色杜鹃,繁花灼然,照得人的心里惊叹。一座以杜鹃为名的城,或许正如古时洛阳城内牡丹花开那般花事繁盛,如今虽难重现当时场景,但依然能想象当时的繁花将满城的屋梁和墙壁照亮。

《本草纲目》里说杜鹃花:“处处山谷有之,高者四五尺,低者一二尺,春生苗,叶浅绿色,枝少而花繁,一枝数萼,二月始开,花如羊踯躅而蒂如石榴花。有红者、紫者、五出者、千叶者。”

杜鹃花开需在山野间,遍青山啼红了杜鹃,漫山遍野,盛绽如火。春天开春花,秋日有秋华,花应时节,也有那个时节的心性,那样才能感受时光变化之妙。

有的花有静气,杜鹃没有,她只有满心热烈地捧着自己,热烈而真实,毫不掩饰。花上有花,花外有花,真是开得毫不克制。

我曾尝过杜鹃花的味道,味道略酸,和酢浆草的味道差不多。后来才知道杜鹃有一个品种叫羊踯躅,也叫闹羊花,食之有毒,心里暗自庆幸一下。羊踯躅最早记载于《神农本草经》中,开着黄色小花灌木,有毒,牛羊误食会中毒,对应的还有一种叫马醉木,顾名思义,马吃了会晕厥。羊踯躅长着小黄花,马醉木长着小暗红色果实,乍看都可爱水灵,可看来路边野草牛马羊也不可随意采。

摄影:小岛羊,图片已经作者授权

英文里的杜鹃鸟和杜鹃花一点关系也没有,瑞典博物学家林奈于年建立杜鹃花属,Rhododendron一词源于希腊语中“rhódon”(意为蔷薇色)和“déndro”意为(树木),杜鹃在西方里即“蔷薇树”。在西方,人们对杜鹃花的痴迷并不比我们少分毫。

一个世纪以前,西方上流社会园艺盛行,一种新的植物探险家职业随之诞生,他们被称为“植物猎人”。当时的云南被渲染为东方神话般的世界,这里有多种植物生长,其中的0多种是这块土地所独有。

摄影:小岛羊,图片已经作者授权

于是在年,当时在爱丁堡植物园标本室工作的乔治·福雷斯特来到了中国,他用了28年的时间在滇川等地收集杜鹃标本,数十年间,他为英国皇家植物园采集了十余万个动植物标本和数量众多的植物种子,称高黎贡山为“杜鹃花的王国”、“鸟类的天堂”。他收集了将近余种杜鹃花属,包括似血杜鹃、蓝果杜鹃、硫磺杜鹃等,还有花色艳丽的大树杜鹃等。

年,福雷斯特在高黎贡山找到了一棵高达25米的大树杜鹃,福雷斯特采集了这棵杜鹃花王的花果标本后,还雇人将这株长达年树龄的杜鹃伐倒,只为了运送其中的一截树干回到英国。这段当时被认为是“大树杜鹃花王”的树干至今仍保存于大英博物馆内。

图片来自网络

福雷斯特没有料到的是,真正的杜鹃之王仍在高黎贡山上。时隔60多年后,当时任昆明植物所所长的植物学家冯国楣多次进入深山,寻访当时为福雷斯特伐树的山民,终于在年4月发现了珍贵的大树杜鹃群落。在仅有0.25平方公里的范围内,生长着40多株巨大的大树杜鹃。其中最大的这一棵大树杜鹃王,高28米,树冠61平方米,在无人踏足的深山里已生长余年。它高举着4万多朵如火的繁花,每一朵如同火焰映照高黎贡山上的苍穹。

想象当时这位年近八旬的植物学家,第一个奔到大树杜鹃身边,抚摸被苔藓覆盖的杜鹃花王树干,老泪纵横,不禁感叹。有痴者最可爱。

听说在峨眉山上,山上僧侣将杜鹃花尊为佛花,又名桫椤花,山上杜鹃花种有数十种,花期长达半年,被称为“桫椤鹃海”。最引人遐想的是开在峨眉山金顶之上、云海悬崖边的“金顶杜鹃”。这种杜鹃又叫天庭杜鹃,是仅在峨眉山才能看到的品种。设想云海之间,云朵忽聚忽散,有时乍见金顶杜鹃在身边灿烂绽放,尤为惊艳。

图片来自网络

还有一种生长于云南苍山的似血杜鹃,只是听这名字就可想见她的红。可真见到了觉得还是比设想的更为惊心。我竟不敢和它对视,那红让人心惊胆颤,最原始的红,开得奋不顾身,非得以血来祭奠,非得以生死的浓烈来考验。有一种烈性女子非如此不可的决绝。也许只有似血杜鹃能配得上蜀帝杜宇自我牺牲的极端方式。从红到深红到暗红,如同凝固的琥珀,让人不敢越池半步。

图片来自网络

《源氏物语》里写到花散里夫人的那一回中,源氏有一日微服来到情人家门前,恰好听到杜鹃啼鸣,于是就赋歌一首:“杜鹃也爱芬芳树,飞向橘花散处来”。丰子恺译得真好,尤其花散里这名字就极美。不过要等到杜鹃鸟落在杜鹃花上,那是不可能等到的。神秘出没的杜鹃家族多半会停歇在隐蔽的高枝上,常见的杜鹃灌木对它们来说太过显眼,并不安全。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广州中山大学康乐园素以春来赏杜鹃出名,年,时任岭南大学校长的陈序经先生在马岗顶种下了中大校园内的第一批杜鹃。如今,白色、宫粉、大红、深红和紫色的杜鹃遍布康乐园,尤以生长在大钟楼旁斜坡上的红杜鹃、松湖边的杜鹃花丛以及环绕廖承志像旁的宫粉杜鹃尤为可观。杜鹃花开,一丛千朵,层层叠叠,一朵挨着一朵,见花不见枝,好生热闹。

摄影:赵珍珍

图书馆前的一片杜鹃花多为红色,不过鸟儿并不见得多么青睐它们,除了叉尾太阳鸟,时常一头栽进这红色杜鹃花丛中,在别处偶尔不过是大山雀飞了进去,只是为了贪玩地用脚尖碰一碰花朵,当作打个招呼。

三月的风一过,花就开了。整座校园浮在花之上,带着淡绿的亮白、宫粉、深红,如云如霞,明艳照眼。殷红或是粉白的五瓣花里,总有一瓣上面洒满血色斑点,犹如泣血。杜鹃不宜单看,群芳可赏。若非连成一片,不足以让人的心跟着灼热起来。姹紫嫣红开遍,枝头攒动,地上铺满,不留一点余地,要开就尽力地开,全然地开。风吹过,像是引起一阵微微动荡,花朵摇晃如船行海上。

张爱玲曾在《沉香屑第一炉香》中这样写过:“草坪的一角,栽了一棵小小的杜鹃花,正在开着,花朵儿粉红里略带些黄,是鲜亮的虾子红。墙里的春天,不过是虚应个景儿,谁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墙里的春延烧到墙外去,满山轰轰烈烈开着野杜鹃,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子去了。杜鹃花外面,就是那浓蓝的海,海里泊着白色的大船。”

雨后的杜鹃显得不同,少了热烈,多了一些沉静。雨水滑过细腻如丝绒的花瓣,带着光泽。阳光打在宫粉杜鹃上,那是它最美的时刻。略微透明,一股鲜妍柔媚之气。我喜欢有静气的花,对杜鹃本没有偏爱,唯独在雨后,那时会因她的这点柔美又落寞而心动。

摄影:赵珍珍

印象中的杜鹃花总是在雨后就悄然消失了,有一年春天打着伞经过中大图书馆后门通往松园湖的校道,两旁开着的杜鹃花纷纷簌簌掉落,落在雨里泥中,依然是红艳艳的,就像心头潮湿的春,雨在下,花依然在落。等明日再去的时候,天已晴,可花也不再开了。晓看红湿处,沉甸甸的艳丽与宫粉,如红尘落幕。

难怪《牡丹亭》中杜丽娘赞完满园春色后要哀怨地念:春呀春。正是这般似水流年如花逝。

注:

哲眼观世界·博物志是哲学系(珠海)新闻中心推出的新版块,天上地下万物皆可写。

希望老师和同学们在仰望头顶灿烂星空与守望心中永恒道德法则的同时,还对这个世界充满新奇、赞叹与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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